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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谌不住抬头看天时,愁得不行,恨不能大哭一场。
他留在大慈恩寺,这三天就没挪地方。
父皇的性命,嗯,当然他非常关心啦,可眼下还有宗陌也陷了进去,她的处境有多危险,元谌用脚趾头想,也能想象得出。
父皇有着什么样的脾性,元谌未必最了解,总归有些起码的认识。现在皇帝还有希望,宗陌无忧,可万一……
——这就是历史上再三隐晦渲染的“伴君如伴虎”啊!
“唉,不能这么想,……这么想大逆不道!”
元谌烦恼地敲着头。那样想,等如是在盼望父皇龙驭宾天……而且宾天了他还不干好事……这要让人洞悉了想法还了得,不孝!不仁!不义!五毒都占全了。
佛主在上,他并没有在诅咒父皇啊,他也很想父皇能好起来啊,然而,他真的很担心、很担心怎么办啊?
嘲风!嘲风!那该死的和尚,究竟在哪儿!
这三天太子带来的人几乎把阖寺上下搜了个底朝天。
说起来,盯着大慈恩寺,不能算不对。
大华的佛道制度,其实相当完整,一个和尚若无来历出处,没法儿一个人走天涯。大慈恩寺收容嘲风,是他从元州空灵寺带来的证明有效,从而让他在本寺挂单。如果嘲风离开大慈恩寺继续到另一个地方云游,那么他也必须首先向大慈恩寺报备,得到他们的背书,否则下一座寺庙就不会收留他了。
嘲风并未向大慈恩寺报过行踪,换言之,他没有离开京城。他的去向,大慈恩寺论理是应该掌握的。
但元谌无论如何针对和尚一个一个盘查,抑或指挥人手一间一间僧居搜寻,大慈恩寺的夹墙、地道都搜出了几个来,就是没有一点点关于嘲风的蛛丝马迹。
嘲风失踪那天以前,一切如常。没有人知道那天他很正常地离开大慈恩寺,会就此失踪。
京城里也在四门大索,达官贵族家都有问讯过了,同样如石沉大海。
元谌其实很想搜一搜少师府。他很怀疑、很怀疑张家。张家不是好东西,这在矢獛使团被灭一案里已表现得很明显,这嘲风又和他家有关,更意味这家专门在干着构陷皇家的那些糟心事儿。
同时,太子知道宗陌对张家也怀以戒心,就更加断定了自己的推想。
他稍微尝试了一下,但那太难了,他马上意识到那儿存在着一股股潜流,他如今的权力根本无法触及。
就这样,勉强要去动少师府,人肯定搜不到,还妥妥的打草惊蛇。
元谌不敢妄动,只盼宗陌能给他出个主意。
可宗陌自己已在虎口,她又能怎么办呢?
宗陌留在父皇身侧,真的好危险、好危险啊。
……问题又兜回来了。元谌抱着脑袋痛苦不已。
今日,是嘲风当初许诺献药的最后一天。
还剩下区区两三个时辰。
随着最后关头的临近,整座寺庙也压抑着死气沉沉。
几乎无人走动,所到之处,光头和尚们都在盘膝念经,求佛祖菩萨救苦救难,太子的手下都面无表情,一个个按刀怒目,只等最后时刻来临的吩咐。
阖寺仅有飘动着的檀香不变,但那阵阵香烟,仿佛只是更扰人心。
“殿下!殿下!”权安匆匆跑进来,面色苍白,“有、有百姓在寺外吵闹!”
元谌唔了声,还没明白:“告诉他们,大慈恩寺这些天都禁止庶民进香,暂回吧。”
“不是,不是!”权安急得额头上汗都冒出来了,“殿下,这群百姓,都是虔诚信众,仿佛、仿佛听说了什么,他们不肯散,就在那儿吵闹,说朝廷要想害……封了大慈恩寺,他们不干!”
百姓们吵闹的是朝廷要想“加害”大慈恩寺的圣僧们,这种话听听就算了,复述出来,嫌脖子上的脑袋长得太稳了吗?权安险险地收回了那两个字。
元谌蹙眉,不太乐意地往外走。
几名侍卫亦步亦趋跟上来,元谌扫了眼,没有封霆。
元谌抿唇,甚有怒意。那家伙成天不声不响,对着元谌也无多少尊敬之意,阴阳怪气,神出鬼没。若不是宗陌推荐而来并大加夸誉,元谌才不想收他。瞧着,这么关键的时刻,他也一样失踪了似的,好几天没见了,真不靠谱。
大慈恩寺在山坡下,前面有一块平整而宽阔的场地。平时,若有庙会,那里是商贩和香客们聚会之所在。
如今场地上一片冷清,只除了大慈恩山门前,聚集着几十个人。
随同太子前来大慈恩寺的人数并不多,寺庙范围又广,分到门口,不过七八人而已。之前没人认为数量不够,一般而言,皇家禁令在那,普通百姓不可能敢于质疑乃至违抗。
然而如今一旦发生意外,七八个人就不管够了。他们已经掣出□□,并排列做一长排,但单薄的队形根本挡不住百姓冲击。
已经有人在拿石块撞击紧闭大门了。
“停手!停手!”士兵们声嘶力竭怒吼,“你们敢违抗皇上禁令么!”
百姓回答:“佛主有灵,大慈恩寺没犯法,庙里的老师父们个个都是好人,是高僧,凭啥禁呢,假的!你们这群人狐假虚威,假传圣意!”
“他们一定不是朝廷的人,他们是冒充的,就要为难大慈恩寺的慈悲师父们!”
元谌走到第二重山门,就已经听见了激涌的喧闹。
侍卫不让他再往前走了,领着他上了一处高地,看得见外面情形。
元谌眯眼看,闹事的那批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穿着均普通,从依稀可闻的吵闹来听,都还是京城本地人。
这样一群人,毫无特色,绝对不能说他们是有准备的一群人,真象是一群愤怒的信众,只因大慈恩寺关乎他们的信仰,所以闹起事来,情真意切,动力十足。
守卫山门的士兵原本就少,面对这群信众一时也不敢动粗,若非闭了山门,还真就被他们闯进来了。
然而,其中的可疑之处还是一目了然。
固然本朝崇佛,大慈恩寺作为京城寺庙代表,有着无上地位,可,在信仰之上,还有皇权。如今大慈恩寺奉皇命封禁,有谁敢这么无端来闹?
更有甚者,这还没封几天呢,朝廷还没正式开口呢,大慈恩寺倒底是皇家寺院,以往帝、后等到寺来做较大型的法事,三五天不对外也不是没有,怎么偏就这回闹起来了呢?
宗陌教过他,有些事件看起来很小,但本身不太寻常,那么它的背后可能所谋就大。
遇到这种情况,一是尽快掐断火苗,二是谋定后动,做好准备,等它更多的异动,然后一网打尽。
元谌想了想,吩咐:“把其他侍卫全都调到山门前。”
先加大防卫力量,然后才叫权安,“请净源方丈。”
“阿弥陀佛。”大慈恩寺的方丈净源老和尚已经不请自到,双手合什,“太子殿下,老僧这就去往寺前,嘱信众们不得吵闹。”
元谌欢喜,合什还了一礼:“有劳方丈了。”
净源方丈大踏步走向山门,一面暗自思量。此番受着牵累他也有点懊恼,不怪朝廷,太子还是个孩子,这几天在这里除了必须按命行事,其他都还挺懂事的,怪只怪嘲风,那个来历莫名的和尚,倒底去了哪……
净源忍不住摸摸自己的光头,苦笑起来。看起来自己关心所切,略失禅定,太不应该了。
如此暗中自责一句,就打消了向信众略微透露受牵连、希望寻找嘲风的口风,毕竟那些信众是普通老百姓,万一口没遮拦,传出去传得差了,朝廷又得怪罪大慈恩寺。
简单劝回得了。
却不料,将至山门之前,忽听得阵阵沉闷之声,如秋风煞地,席卷而来。
净源听出那是无数马蹄之声,脸色微变。
山门口的喧闹陡然停下了。
“圣旨到!”
大慈恩寺紧闭了三天的山门轰隆隆被打开。
那些闹事的百姓早已被拦在外围,门口,一排排整齐的马队,整肃的军容,黑压压如乌云当顶。
当前两个人,全身甲胄的怀化大将军任天安,掌印大太监史永利。
任天安黑着脸,怀中掏出一幅黄卷,展开来,直接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命大慈恩寺寅时三刻前交出嘲风,胆敢违命私藏,全寺火焚,一个不留。钦此!”
话音始落,三千军马扇形般散开,训练有素地将大慈恩寺包围起来。
净源方丈惊呆了。
元谌惊呆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
元谌回过神来,恼怒地低喝:“任天安,你在说些什么!”
任天安也算他舅舅,虽然隔着一层,但任氏势大,元谌平时马马虎虎也叫舅舅的,这会儿直呼其名,实已气极。
任天安面无表情地下马,硬梆梆躬身见礼:“臣,参见太子殿下!殿下,臣奉旨而来,此乃圣意!”
元谌脸色煞白,斥道:“你、荒唐,你不会进寺后再念旨吗?”
他的意思,就在大门口念旨,每个人都听见了,那群信众也听见了,这会儿都象木偶一般,渐渐复苏,开始有所反映。——什么反映,不用脑子也猜得到。
任天安看看他,露出一个苦笑。
既要做事,就不能怕事。这一道旨意挟着决绝无回的杀意,非在山门口字字如雷念出来才有震撼力。
再说,难道跑进寺去念旨,偷偷摸摸杀人放火……也就瞒得住人了么?
元谌看懂他那一眼的含义,一下子噎住了回答不出。
任天安冷冷再向净源一礼:“净源方丈有礼。嘲风在哪,老方丈,还是快快献出来吧。”
净源合什不答。
元谌一句“他不知道”几乎冲口而出,忽然见着任天安和史永利的身后,缓缓现出一道人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