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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指的关键,到头来宗陌也没直言坦诚。关键是元谌此时太过年轻,未免有些不知轻重,而戒指的秘密,却相对太过关键。
这枚戒指,对于那摩思乃至整个矢獛族都有一定的意义。
那是一枚军令,更是权力的象征。矢獛六大兵权,六枚戒指,以不同鸟类的翅膀及各色宝石为象征,其作用,大致类于中原早期列国的虎符。身为兵设,那摩思调动兵马,都需要借助这枚戒指。
不管是什么原故那摩思没死,他决不可能放任这枚戒指流落在外。当天夜里或因情急未曾意识到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过后肯定是发现了,白天官府人多,到了晚上,必定有人去现场寻找,搞不好还会铤而走险,去查停尸房。
宗陌此行想做的,那就是把戒指放回原地,等着那摩思上钩。
可惜时间紧迫,来不及造假,否则,扔出一枚假戒指钓鱼,那就更好了。
交易的山庄,位于城外木桑山下北郊。
京畿附近,寸土寸金,但偏偏有一块地方,异乎寻常的败落荒凉。这就是木桑山下北郊那一块。
木桑山坐北朝南,是一座围在京都的侧岭,北郊附近,原本是作为一个丧葬风水宝地而存在着,从历史上就有诸多皇家权贵在此下葬,但此地并未因坟穴过多而荒败,反而是被视为大吉,不绝有人在此点穴,妄图还能占到一块位置,同时,附近的岭谷山郊,人气也相当旺,不少隐士在此修身养性,同时期待沾上宝气,前程大开。
但在二十年前,发生一件怪事。木桑山北郊有一个大湖,湖水清澈,风光怡人,原是游览胜景。不想一夜之间忽然湖水变污,死水不澜,连湖岸两侧都生机灭绝,住在那附近的人家,多在短时间内遭遇祸事,不到十年,北郊这块地方就彻底败落下来。
如今木桑山北郊的山庄所住,全都是二十年前的老屋,多年无人居住,更不时传出些神诡故事,往往皆是行人遇害鬼魅之谈。
此次使团覆灭,发生在这个地区的山庄里,显然是要更加为北郊增加恐怖和不祥的色彩了。
有关他们要去的地方,宗陌为了阻止元谌出城的不切实想法,也告诉他了,哪知太子眨巴着大眼睛,说:“既然人是被杀死的,那说明有人活着,还能行凶呢。所以只要有本事就可以了,灵韵你都不怕成为累赘,孤怕什么?”
宗陌给他跪了,不得不承认单从力气而言,他肯定不是太子对手。颇有些恼羞成怒地嘲讽:“连死尸都不敢看,这时又说大话。”
没想这祖宗二话不说就往后院跑,慌得宗陌死活拦住了。于是,太子出城,成定局。
一路上风景秀丽,农田园户,错落有致。及至北郊附近,人气和景色双双荒寂起来,除了马蹄得得,再无其他声音。
那个山庄靠近大湖,占地极广。宗陌打听过了,好巧那正是首富宗家原先的别院。他觉得有些诧异,宗家并非普通世家,家族内高手和异人如云,岂难道也会象世俗一样怕了种种不祥传说,任由这宅子荒芜下去?但想来湖景既颓,这地方逗留无趣,他们未必是由于恐惧才弃了这庄子。
宗陌之前已让太子将查案驻守的南卫全部撤走,此时山庄无人,只在表面马马虎虎做个封禁标识。此行打算引蛇出洞,他们并不大摇大摆直入山庄,一行人便下了马,远远放开。四人则趁着夜色,靠近庄子。
宅院大都荒芜且里面极脏,无处容身,他们挑选了湖边一个亭子作为暂栖之地,此处地势较高,便于观察,但蓬蒿杂草,加上今晚月色稀薄,若非有心搜捡,决难察觉这里有人。
还有一些琐碎的安排,封霆和任庭垚分头去办,暂时元谌和宗陌除了等待,没什么事情可做。
元谌自从接近庄子,早就开始害怕,深深发现想象和现实的差别,他几次想要靠近宗陌,都被他嫌弃的甩开了。到了这儿,更是害怕,轻轻叫唤:“灵韵!”
那声音里带一丝颤抖,宗陌终是心软了,拉过他,轻轻地说:“太子别怕。你有真龙护体,岂怕这些宵小邪祟之物。”
元谌颤抖道:“我真有什么真龙护体吗?”
宗陌随口哄:“当然有。”
“可是……可是……”他轻轻地说,“我总是不笃定,灵韵,我总是不笃定的。我怕这一切,不过黄梁一梦。”
宗陌怔了怔,安慰道:“怎么这么想呢?”
元谌道:“父皇总是不喜欢我,他看我的眼神,总恨不得我不是他儿子才好。至于母后,她虽然爱我……可她也许更爱、更爱……任家。”
这种恐惧,自他懂事起,便缠绕在心间不去。太子历来被公认是个高危职业,然而在本朝看来,历朝历代太子都不象本朝太子这样高枕无忧。今上只得一个儿子,而皇后家族权倾天下,岂会不全力保着这唯一龙种?
他平时不会讲出来的,但今夜,疏月凄冷,凶宅里更时时透露着恐怖气息,他忍不住便将埋在心底很久很久的疑虑合盘托出。
“灵韵,你可知,二十一年前,我父皇只是王爷,我的伯伯是皇帝。就在太子降生之夜,皇伯父突告身殒,皇后悲恸过度,难产而死,那个太子也没能活下来。……他们一家都死绝啦,这才由父皇继登大宝。要不是这些意外发生,你看,我岂非根本没有传位希望?我一直在想,二十年前旧事可会再现,我倒底、倒底是不是……大家嘴里所说的真命天子?”
宗陌回眸凝视着太子。这些疑惑和惴惴不安的情绪,就连前世,他也未曾向他诉说过。他一直以为,小皇帝因为年轻,才非同一般的顽劣胡闹,却原来,这颗年轻的心里,一直藏着一头叫做“恐惧”的凶兽。这头“恐惧”的凶兽自他懂事起便在他心头埋伏,他隐忍得很辛苦,想战胜它更是吃力无比,表面上看他无忧无虑,然而他的心事,却比一般人想象得都重!如此,也难怪他在成为天子之后,尽情放纵自己,那是压抑太久了,很自然的行为。
宗陌心头沉了沉,立刻想到,这头凶兽即便在他登基之后,亦未真正离开过他,仍是在心底深处潜伏着。所以,当齐玄瑢逼宫反之意尽显,他固然是因为当时自己已死,说不尽的悔恨,而这头凶兽在心底多年来不辍的提醒暗示,也是起到作用了吧!
好在,这一世,他有幸获知了他最深层的心思,那就得更好的帮助他。迎接光明,获取自信。
“没有的事,”宗陌语气坚定,“太子殿下,你就是唯一的真龙,你身登九五,乃是天命所定。”
他轻轻揽住太子的肩,前世即便君臣相得,但名份所限,他也从未如此做过。他想用自己的温暖,来让元谌停止不时轻微的颤抖。
然而,他忽然怔了怔。
太子非常喜欢宗陌,非常信任宗陌,几乎是有一种隔世的渊源。可是,毕竟两人相识浅短,之前只不过会了一面而已,元谌可以喜欢他,把他当作玩伴乃至知己,可上面那些心事,那句句都是“杀头”之言,就算他是太子,也不能说的。他前一世就从未吐露过分毫。
可如今,仅止一面,是什么让元谌诉说这些?少不更事?冥冥中的渊源?似乎都不至于如此。
宗陌回过头来,目光迅速掠向足下那片大湖。夜里湖水漆黑,波纹不动,看去异常诡密。湖泊四周,更是没有一丝生气,所有的树都是死的,只有稗草疯长。
这一带从前是北郊著名风景之地,倒底是什么缘故,使得它二十年前生机丧尽,一败至此?
宗陌眉尖微微一耸。……也是,二十年么?所有的事,那样巧合,都聚集在了一起么?
元谌在他怀里,并未得到安宁,相反,情绪似乎更加崩溃了,他低低抽泣起来,反复叫着他的名字:“灵韵,灵韵!”
元谌这种反映非常奇怪,宗陌虽然一时还找不到这湖的诡异之处,但知绝不能继续留在湖边。他当机立断的把元谌半拖半抱起来:“殿下,我们到下面去。”
只跨出几步,两人都楞住了。
亭子地势偏高,方便远瞰。但见远远一行人,两点在夜风里摇摇晃晃若隐若现的灯火,无声朝着这废弃庄园而来。
元谌惊得嗓子都变了:“那是什么?!”
宗陌胆大一些,可也不免瞧着发毛,轻声安慰道:“殿下别怕。有人来才好,咱们不就来这守株逮兔的吗,若是无人来,反而不美。”
可是他也没料着,居然一来会一串。但等略近,瞧得清楚了,宗陌不禁舒了口气,这才真正的安慰起太子来:“别怕别怕,是人,不是鬼。”
真是一行人,人数不多,也就五六个,驾着一辆骡车,占着好些空间,远处看不清,还以为至少有十多个——行踪诡秘的十多只鬼。
这些人速度不快,停在山庄门口,看样子是犹豫,过了好一会,才有人推开大门,进了昨晚出事的那间大厅。
宗陌和元谌只远远瞧个大概,封霆和任庭垚那边想是早已发现了,也按兵不动。整个山庄人有了,可仍旧没什么声响。
是些什么人?什么路数?宗陌一时也闹不清楚,想了会,才推测到一个可能性。
那摩思发现戒指没了,必要找回,可是二十几条人命的大案,现场必然封锁。所以这戒指该怎么找?谁敢来找?
索性不小家子气偷偷摸摸,直接出动一队人,寻个因由,大大方方来借宿——只当是不知这里发生过案子。
人一多,就有机会混水摸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