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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安静。
那队人进去之后,暂无异状。但明知那些是人,这庄园里本来处处黑暗诡异,这些人来到之后,仿佛原本寂静如死的宅地增加些许人气,不再那么紧绷阴森了,元谌渐渐从惊惧里解脱出来,悄声问:“那是什么人?”
“不知。”宗陌摇头,“但总有咱们今晚要等的人。”
矢獛族好勇斗狠,向来内部不平靖,那摩思要是丢了戒指回去,他的兵设位置定受置疑,那还不要他老命?是以,就算明知今晚可能有一张罗网张开在等,他豁出去也非来不可。
事情演变至此,对朝廷来说,可谓顺利已极。对那些阴谋捣祸的人,未免感叹一声“造化弄人”。
隐隐间一阵风过,底下那间大厅里燃起的烛火陡然熄灭。
元谌一声惊呼:“灵韵!那、那是什么?”
厅里灯光倏灭之后未再复燃,没过多久,一阵阵打斗喧闹陆续传了出来。
不能亲眼目睹那里发生了什么,每逢此时,宗陌总会转过一念:没有武功好遗憾。
当然,这也就是身当其境时,随便想想、发发牢骚而已。平时宗陌可没有半个念头想去学武,学武只是一人之能,哪里比得起执掌兵权千军万马,或朝堂之上翻云覆雨,不但能掌握人的生死,还可随便摆布无数人的命运去向。
前一世齐玄瑢武功够高吧,还不是被朝廷逼得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得安生?若非她慢慢帮助他掌握兵权,他早成了一缕冤魂。
封霆武功比齐玄瑢还高,可一直都郁郁不如意,最后仍只得投靠齐玄瑢。
但偶然,总归也浮起些许遗憾的,比方现在,只能当个旁观客,在枯树死湖边徒吹冷风。
元谌眼见那边打着打着,并没有出现奇形怪状的非自然现象,已很兴奋,跃跃欲试:“想是咱们的人在捉拿要犯!灵韵,干嘛不去看看?”
宗陌循循善诱道:“殿下,这看人打架,就如看戏,远观即可,身临其境便不如想象中好玩了。”
元谌恋恋不舍:“可是我很想知道在打什么啊。”
宗陌道:“打完了就知道了。”
这架打的时间不长,一时声息俱灭。宗陌期盼道:“打完了,不知封霆能否把人带来,我等着谈判呢。”
元谌讶然:“谈判?和谁谈?谈什么?”
“和兵设大人啊。”
元谌更加迷茫:“你什么时候打的这主意,怎么我全然不知?”
他明明是全程跟着宗陌办事的啊。
宗陌尚未回答,忽见月下一道人影闪电而来,转眼间来到亭上,紧接着他被一只手拦腰抱起,迅速而无声地湮没在黑暗里。
留得元谌一声惊呼,也许他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所震惊;也许他也遭遇到了同样的意外。
宗陌心里一沉,他自己倒是不怕,就怕万一太子遇到什么。他一时后悔,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心软带着太子出城。
那人将她横抱在怀,倚风前行,倒是未加任何禁制手段,宗陌稳下心神,辨认方向,发现这人所行方向,是那片死一样的湖。
湖水漆黑,毫无生气,那人登萍渡水之术十分超妙,于漆黑湖面迅捷而行。湖中央有几堆山石,过去或曾是美丽的堆叠山景,但如今只是几堆难看的石头而已。
那人毫不犹豫地踏上其中一堆石头,身子一沉,两人同时陷入彻底黑暗。
他们还在不断下陷,宗陌估量着这是一个深洞,却不知倒底有多深。
唇间倏然一凉,有个软软润润的什么映上唇来。
宗陌大惊,旋即大怒。
被挟持至今,她一直安静,因为他自信必然有人在暗中护卫太子。护卫太子,也就是护卫她,断然不可能让一些危险人士靠近。何况还有封霆,即使所有暗卫都打盹,封霆也不可能如此麻痹大意随他遇险。
因此这挟持背后,或有他故,宗陌只是等待着后继发展。
万万没料到,居然是个好色情急之徒。
大怒之下,亦不留情,她手指微转,指间小银环戒指无情刺入对方身体。
那人吃痛,闷哼一声,猝然离开她的唇齿,在将撒手未撒手之间,却又牢牢抓着她。
两人一同跌到了一块柔软的地方。虽然不痛,可是从高处摔下,反弹的震力极强,两人又同时被高高弹起,再次落下,宗陌落在了那人身上,嘴唇恰好落在他的唇上。
宗陌呆了一呆。
身底那人痛得闷哼,却轻轻笑了起来:“就许你吻我,不许我吻你吗?”
话是如此,可他的唇,还恋恋不舍黏着她的唇角,宛转汲取久违的芬芳。
他们堕下的洞底,一道幽微曲折的光线落在那人面颊之上,少年面色苍白,眼睛里却燃着热烈的情愫。
“烨妹……烨妹!”
他情烈如火,紧紧抱住她,不肯撒手,“我好想你!”
断崖之上生离死别,明知她未死,可下落不明总令人牵挂。城中又盛传太子妃被掳,急得他五脏六腑都翻转。未料祸事接踵而至,齐家遭难,他一夜之间成了钦犯,千里孤身流浪。
前世至此,齐玄瑢是先回师门栖霞山,机缘巧合获得奇缘,待他武艺大成时,朝廷已然武将告乏,不拘一格用人才,连钦犯也要了。
然而这一世,齐玄瑢并未回转师门,却是一路跟踪嘲风,来到京都。
宗陌自可明白两次选择不同之所在。前世他父亲被掳,除此并无急在眉睫的仇怨要报,所以还能冷静行事,听从母姊的劝告回转栖霞山。而这一世,他认定了嘲风是祸害两国的首要通敌罪犯,且其为杀父仇人。
打听得嘲风挂单的寺院,一心寻机报仇,时常在后尾随,巷中狭路相逢,刺杀未成。
当时受了重伤,料必难以逃脱,不料素昧平生的张媛媛竟然出手相助,于最危险之际藏匿了他。
齐玄瑢夜服紫云丹,伤势好得很快,本不欲多作久留,不料李嬷嬷这天被派出城来,道是为贵嫔生母请愿。他觉得事有蹊跷,这位乳母听从媛媛吩咐,照顾他甚是周到,他反正也是要出城,就顺路护她一程。
理佛之寺院距离北郊不远,这地点本就定得可疑,然李嬷嬷一直在元州照顾媛媛,她哪里知道这北郊是个禁地,自也不会提出不妥。理完香后李嬷嬷想回城,但她所乘的那辆骡车,先是脱缰,后又散架,最后还迷了路,总之意外不绝,当天非但赶不及出城,也找不到折回原来那佛寺的路了,一行人只能就近寻找借宿。
那便是宗陌在亭子上看到那一列幽幽如鬼魅出行的车马了。
齐玄瑢一直不曾离开,于是乎,很快发现了另外有人鬼鬼祟祟躲在这里,也不知为何缘故,反正到最后莫名其妙和人家动起手来。为什么打、打的什么人也有些闹不明白,但他总以为是在救人家李嬷嬷的命。打来打去,直至打到了师兄,两人一交手便相互认出。
然后他就被没好气的封霆直接踢到这边来了,见到了数月来念兹在兹魂牵梦萦的心上人。
此时此地,情难自持。
他絮絮的倾诉,宗陌先还没太多反映,渐渐愈听愈冷。
尤其提到与嘲风拼杀,身受重伤,躲入少师府,为张媛媛所救。
她猛地将他一把推开。
齐玄瑢犹在热情如火中,呆了呆:“烨妹?”
宗陌怒道:“一口一个贵嫔娘娘,深受大恩,为了她,连她乳母都肯救了。少将军,果然不愧为当世多情种、风流人啊!”
齐玄瑢莫名所以,呐呐道:“她、她确是救了我……救乳母,这个,救……也是顺手之劳啊。”
宗陌更怒:“顺手之劳是吧?还嫌不够卖力是吧?那你怎不进宫去,当面好好感谢,陪着她、护着她,这才不枉负了红粉识英雄的相救情义呢!”
齐玄瑢看了她一会:“烨妹,你吃醋了?”
宗陌气得双颊通红,咬牙切齿冷笑:“吃醋?你也配?”
齐玄瑢原以为她是真在吃醋,但看她冰雪凛凛的神色里,有一种无尽无止的怒气延展出来。
周身散发的气场,似曾相识。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是这样对待他的。冷淡,推却,若即若离,自己想尽一切办法都难以接近她。最难忘中秋之夜假山石中,她对他的凝视,那时间陡然而起的澎湃杀气。
可在那以后,她就待他很好。他早已忘记她曾对他表现过这种奇怪的感情。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又这样了?
宗陌心内悲凉,感受到命运的恶意。
果然,没有什么改变的,齐玄瑢和张媛媛的缘分还在。
她不知道,这样发展下去,是不是一切都还会走上老路。
齐玄瑢在偏执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终成一代枭雄,所有挡在他面前道路的障碍,尽数要歼除。
霸军权,夺朝势,口口深深相爱感恩,却拆穿她女扮男装真相,一人同娶三王妃,最后的最后,丧心病狂屠她满门,二人相见如仇。
宗陌两手握紧了放开,放开又握紧,终于淡淡问道:“你怎么发现这湖心别有玄机?”
齐玄瑢正自惴惴,忽见她换了个话题,松口气:“我、我现在是钦犯啊,上京来无处安身,只能到处找清静之地。传说这北郊荒寂无人敢留,天然是我藏身之所。我又想这湖附近都是豪宅大院,这般人家家里多少都留些机关暗室,于是我搜寻一遍,就发现了湖底的秘密。这几个月,我一直是住在这里的。”
少年神情恻然却又带着倔强,脸上隐现风霜之色,目中也有重忧。
他对她情份未变,可他已永远回不到大半年前纯白的时光。
宗陌心下了然,微微怅惘,两两相对,只觉苦涩难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