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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躺了一个,另外站着三个。
颇有点面面相觑。
斛斯洋不由分说打了一架,还没回过神,抓着头皮,嗡声嗡气问道:“那个,大人,他们是刺客吗?”
宗陌气笑了:“你打了这么一架,都没发觉对方有无杀意?”
斛斯洋想了想,点头:“有的,他们想要杀人,没留手。”
一个人的来意,是好是歹,难于分辨,只有杀意最真实,隐匿不了。如果从头到尾带着满腔杀意在打,那么此人来意也就不言而喻了。
雨心颤声问:“大人,这些人什么来路哪?光天化日,煌煌京城,竟敢这样大肆、大肆的行动,刺杀朝廷命官?”
她的问题,较之斛斯洋,又进一步了。
宗陌低头,看向地上的刺客。
此人身手诡异,斛斯洋人虽傻,武功并不差,但被他以巧劲带开,是内家高手。这种人,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正式杀手组织里派出来的高手;其二,为某些大势力所精心豢养非常时刻才起用的绝杀。
当前的京都,不是一家为大,任谁都不敢这么招摇行事,所以宗陌猜,第一种可能性更大。
她缓缓伏低身子,把那刺客的蒙面巾挑开。
那个人只被制住,人还清醒着,一双眼骨碌碌的精光四射,整个人看着就有种寒意,这是常年沉浸于杀戮中才自然带出来的杀气。
翻开领口,一朵荆棘花的式样。
宗陌轻轻吐了口气,这才解释:“杀手。是一路上都潜伏的,但路上我带的人多,他们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下手。”
这些人是谁找来的?跟了多久?宗陌想,封霆在的时候,这些人如果已经缀上了,长途跟踪,十有八九瞒不了封霆,所以,是从回京起才跟上的。
换言之,和急召她回京有关。
“宗大人!”一群人赶到,为首的曾府气喘吁吁的老管家。
“相爷命老奴前来迎接宗大人!”
曾管家行着礼,顺便扫了扫地下,心虚地把这礼行得更周全了。若以他们的速度来“迎”,这会只怕迎的不是活着的宗大人了。
好在宗陌不计较,还礼道:“岂敢岂敢。”
这才指着地下那刺客,“半途有刺客袭击,这是唯一拿下的一个。下官正要送往官府……”
老管家心领神会,赶忙接口:“是是是!自有老奴办理,把这胆大包天的刺客送往刑部!”
分出人来带走人犯。而不是请宗陌先把这攸关生死的大事去查一查,如此,宗陌也明白了,曾万清必然非常期待她。
曾万清年迈,身体一直都不好,宗陌一见他的气色,便知病已膏肓。
单看曾万清精神头尚好,背靠大引枕,半倚半坐,见着宗陌,昏花老眼里微微一闪亮。
宗陌拜揖,也不多言,就着手腕试脉,脸色渐肃。
纵然曾万清生机断绝,可令其生机最终断绝的,不是身体状况的自然恶化,却系一种恶性病毒。
慢性毒素在体内长年积累,转化而成致命病毒,一旦发作,回天乏力,其表面症状还只如旧有疾病加重而已。
万万没想到,位高权重的曾左相,竟一直有人暗中摆布,致其长期中毒。
是这一世发生的情况,抑或上一世同样有之?上一世,曾万清病重弥留还要晚两年,上一世较迟催动,抑或这一世他碍了谁的眼提前发动?
曾万清开口打破她的沉吟:“老夫受命由天,小世兄,不必惊疑。”
宗陌看他一眼,探询道:“老大人,这症状自何时而起,与平时可有何不同?”
曾万清微愕道:“老夫龙钟残年,有何变故,都属正常。”
这么看,曾万清蒙在鼓里。
“老夫自知命不久矣,怎奈当下时局大坏,老夫忧心忡忡。放眼朝堂,老迈中庸无一堪用。少年英杰,宗世侄可算第一,因此老夫勉为其难,力奏吾皇,将你召回。但此非老夫一人之力所能成者,世侄之回,当是另有其人想你早归。”
宗陌微怔,还有人想她早归?太子吗?但她随即想起刚刚那幕刺杀。
曾万清呵呵低笑道:“世侄日前新城所为,朝野震惊,大快于天下。然有人不快,望你早归,免再生事。”
宗陌一下豁然。她在新城赈灾的行为,有利于民生,同样也有利于皇帝以至太子的名誉,这和某些人时刻想在这个世道上添点乱背道相驰,因此及早要把她叫回来,省得她在外面,坏了他们一直在盘算的大事。
曾万清笑道:“可显然还是稍迟了些,老夫收到报说,正阳岭之乱圆满解决,看来世侄在急归之前,还办成一桩不中他们意的事呀。”
宗陌微微笑着开了口:“这倒未必。”
面对曾万清疑惑的眼神,徐徐加以解释,“下官没能把张世子带回来,已算得失职。”
临走前,张妃特意召见,正阳岭之乱不在他们心上,张家关心的是嫡子张睿睿的安危。如今正阳岭之乱已消弥,张睿睿踪影全无,宗陌预计还会有麻烦找上她的。
曾万清也明白过来,苦笑着不知如何安慰。
宗陌却忽然道:“老大人,可信得过末学后进?”
曾万清一愕。
“老大人这病,起自于毒,不在于病,虽然凶险已极,但尚有一丝活路。”
“起自于毒,不在于病!”这八字,如同惊雷,轰轰隆隆。
曾万清颤声道:“是毒……不是病?”
宗陌颔首:“这是慢性毒呀,必得有人在相爷日常饮食、乃至衣行之间,日复一日,慢慢地、耐心地下小分量的毒,才可能潜入无声,全无毒药的表征迹象。”
她没指着说相爷身边信赖的人中,有内奸,但这意思也已非常分明。
曾万清似头眩般,闭上了眼睛,良久,复微微睁了一线:“世侄莫非还有良方?”
宗陌道:“晚生也难有回天之力。——但,延长一二春之寿,或者尚可办到。”
“一二春?”募地,堂后一道声音传出来,尖锐,高耸,微微带着颤栗,但更多的,是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也无法掩去的煌煌威严,“好好,卿家若有此回春妙术,快快行来!曾老丞相,国之重器,当今天下,还失不得他呀!”
曾万清所居的卧室光线昏暗,有重重复帘相隔,宗陌早暗暗奇怪着了,听见这道声音,所有疑惑一扫而空,她赶忙站了起来,恭恭敬敬行下大礼去:“微臣叩见皇后娘娘,千千岁!”
大力拨开重帘走出来的中年女子,黄袍凤髻,眉目间威仪宛然,只是肌肤在最近的重忧之下黯淡得失去了光泽。
她亲自弯腰搀扶宗陌,苦笑道:“宗小爱卿,不必多礼了。唉,我这皇后,如今可做得颜面尽失!”
说着“颜面尽失”,流露出来的并非自伤,却有无限怨毒,满腔带着毒汁的恨。
宗陌极不喜与她肌肤相接,稍一避让,依足大礼参拜的规矩,叩足头行足礼,方才稳稳站起来。
皇后也不能挑她的刺,尽礼足显尊重,她该当满意才是。
果然皇后的憔悴里浮起一点生动,她嘴角一动,微微地笑起来:“爱卿平身。”
宗陌缓缓立起,站于下方。
皇后旧话重提:“宗爱卿,方才言道,可以为曾老大人延寿?”
宗陌点头,转目视着病床上的老人:“微臣有一套针灸之术,系由当年澄明禅师所传,能锁住人的经脉运行,使毒素缓流。但此法不治根本,最多只能延缓一二年的发作,更有甚者,在此期间,老大人仍会时刻感到病痛扰身,无有一日之宁。因此这种疗法……也痛苦得很。”
皇后迅即转头,与曾万清对视一眼。曾万清低低苦笑起来:“呵呵,老夫一命若草芥,怎奈皇后娘娘偏生看重,老夫又岂敢自专。既有此针法,劳驾世侄为我施术,感激不尽。”
皇后接口道:“很好,老大人同意了就好,宗爱卿你等会为老大人着实拟个方子出来。”
听锣知音,宗陌会意。——皇后纡尊降贵躲在帘后,可不是为了给曾万清商量治疗法子来的,她当然不想曾万清死,但眼下还是她的来意更重要。
宗陌欠身:“请娘娘示下。”
皇后张了张嘴巴,很明显地震了震,发不出声音。仿佛宗陌这一句“话归正题”的请示,对她,倒象当胸来了这么一击,把她准备好了想要说的、骂的,都一下堵在了胸口,说不出,吐不出。
皇后缓缓走到了窗边,坐在了椅子,脸色阴晴不定。
“宗爱卿,你是玲珑七窍人。既归京,想必也听说了,本宫与太子目前的关系和处境。唉,简直难以见人。”终于,长长的喟叹,语声十二万分沉重起来,痛苦地自承,“我膝下只有这个儿子,全部的心力都给了他,不承望太子全不念我为难,竟把我这生身母亲也弃如蔽履!”
她脸朝外,房内昏暗,窗外的光线射进来,照出一个侧面的剪影,依然凤髻高悬,她高傲地昂着头,然而却是乏力的,深暗无光的,一如她目前的处境,独自一人,高处不胜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