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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别苑不比在深宫,皇家规矩没有那样森严,皇帝即刻让宫人带了宗陌去见贵妃。
苏伶相候,他明白宗陌所虑,简单解释了两句。
宗陌方知,倒并非梁怀山藏不住把她会医的事儿到处八卦推销,实在这件事已从相府传出去了。治愈梁夫人之沉疴,从而一跃为宰相家乘龙快婿,这么大八卦哪有不插翅飞的道理?
也就宗陌最近诸务缠身,若非如此,可能已经遇上请药问医的人了。
这才有了皇帝问医,梁怀山本着诚实不欺的心理,荐了一本。
不过没有提及嘲风。关于嘲风亦曾献药无果的那一节,知其底细之人极少,几乎没有人知道嘲风谒相府是去献药的,所以并未传开,梁相也当然的撂过不提,否则说起来似乎宗陌比嘲风水准更高,只会徒增麻烦。
宗陌放心大半。她不确定嘲风下一步的举措,这时最不愿意的,便是与嘲风正面起冲突。
但接下来苏伶随口说了一句:“那嘲风小师傅据传医术通神,无奈多日不见。”
“多日不见?”宗陌一怔,心内警钟大撞。
距湖底密室之会,迄今一月有余,当时嘲风身负重伤,行动艰难,难道经过这一个月的休养,他仍然未曾恢复?
苏伶像是无意中提的一句,并不赘言,转而道:“娘娘自怀一胎,常有心悸,也曾叫人来看,道是娘娘曾经生养艰难,如今怀胎不易,因此期间是否能够安胎,极之关键。服过两剂药,却没有效用。”
原来先着人调理过了,无效,所以更为着急,只怕这一胎保不稳,那么万千期待,都作泡影了。
宗陌颔首,无论如何,为苏贵妃保胎,是她必须做到的,那是约定,必须践约。
贵妃在里面,摒退了众人,苏伶入内简略将情形说了一遍,便听得女子轻笑:“把帘子拉起来。”
这个举动很是大胆,宗陌年少,可毕竟属于外男。
只不过,山庄里的气氛远不似皇宫,苏贵妃向来得宠,性孤,时有出人意料的行为,她既不惧,更无人反对。
苏伶亲自打了帘子。
宗陌对这传说中的绝代佳人好奇久矣,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盈盈一礼的同时,双眸却直接望向了帘后出现的丽人。
时交黄昏,彩霞满天,那紫衣女子缓步走出,轻纱中似掺杂着金银丝线,在空阔廊宇间潋滟生彩。
她大约三十不到的年纪,然而年龄根本无损于绝世的风华,她仿佛正处于芳华灿烂、明媚鲜妍的最盛时期。
她是一道最为闪亮夺目的光芒,是一种超凡脱俗的风景。
有风穿过,花香烂漫,天地万物,悄然失色。
这一眼,便知皇帝十年宠绝不衰缘为何来,这一眼,便懂苏伶宁肯净身入宫的苦情所为何来。
不要说张媛媛,即使风华远胜的张姝姝,在苏贵妃面前,无论态度、抑或精心修饰后的容颜,都落了下乘。
苏贵妃也在打量她,这清冷轻盈的孩子很合第一眼缘,只是被她大胆的眼神瞧得些微忸怩,笑道:“这孩子,亏得我明白,要不然,便先要问你一个罪了。”
宗陌忙垂目,规规矩矩道:“娘娘慈悲宽宏,自不会念小子无礼。”
“小子……”苏贵妃失笑,“那好吧,你便过来,与我诊一诊脉。”
她语气有些随便,态度也不经心,显然,并不怎么相信外界称颂以至带上些传奇色彩的十五岁“名医”。她同意连夜召入宗陌,大抵还是出于对宗陌的好奇。
推却太子妃、宁肯走上千难万险一条路的姑娘,……无法不叫她心动呢。
宗陌心里和明镜似的,并不计较她的态度。
苏贵妃在榻上坐下来,她有孕的日子极浅,单看表面,身形绰约,绝然瞧不出端倪,伸出手腕,摆在几上。
宗陌告了声罪,按定她的脉搏。
苏贵妃低头看着少年的手指,纤细、明洁,然而稳定。
这样一双手,让人看着舒服,虽然还不怎么信这少年能有何大能耐,却不知不觉安下心来。
宗陌很快诊出,仅以表象而论,苏贵妃常有心悸,而且这不是现在才有的症状,伴之久矣。正因心疾,一旦怀孕,便有些怀不动的样子,这还刚刚开始,随着身子愈重,可想而知将来那□□个月,是个艰难而凶险的历程。
然而,她的脉象透着一点古怪,并不仅仅是心疾,倒似血脉枯竭,从前受过绝大的伤害……
宗陌联想到贵妃一连数胎不保的传说,豁然一惊。
“娘娘,从前有过……大伤,导致血脉枯竭,过后失于调理,又染心疾。”
苏贵妃眸光微微一动,抬起来,正和苏伶撞了个正面,轻叹:“这么说,我这一胎,就算无外情相扰,很危险吗?”
宗陌没有马上回答。苏贵妃脉象可说不祥已极,她血脉受损,本已不易怀孕,加上心疾,怀上了也承受不住,这样的身子,想要稳稳保住这胎,无异于一场博生死的激战。
何况听苏贵妃的话音,即便已经迁至宫外,山中调养,也未必便能摒除所谓“外情相扰”,这就使得整个情况更加复杂了。
“娘娘从前受胎的状况,可能略述?”她这一脉只能诊出苏贵妃现在的身体状况,以及感受到曾经有过的损伤,若是一脉能诊出十年来的具体情形,那才叫匪夷所思了。
苏贵妃微微一颤,眼底波澜涌动。苏伶见她的模样,似乎又要勾起以往恨事,心中担忧,一把牢牢握住了她。
苏贵妃摇了摇头,她不是年轻验浅之人,心情的蠢蠢欲动和她身体相关,过去能够无限发泄,尽情伤人伤己,到如今,却再也不会这样做了。她温煦地看一眼苏伶:“无妨,你说与宣义郎听吧。”
“是。”苏伶涩然,“娘娘她……她失胎三次。但又不尽然。”
宗陌大惊,一次损伤就非常严重了,怎么可能有三次?!
换一手再诊,又似觉苏伶所说的三次也非虚妄,皱起了眉头。
苏伶苦笑着,事涉深宫机密,就算在这里说话,几乎没有被走露的风险,可也不能轻易说出来。
苏贵妃道:“宗卿,这里面确有隐情,你所说的失于调养,那也不见得不对了,你若觉着为难,不必勉强,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早看开啦。”
苏伶身一颤,加倍握紧了贵妃,决然道:“有一次产了死胎,另两回……现象不比之前严重,但她当时受药,损害却属同一分量。”
苏贵妃真孕只有一次,也是最为惨厉的一回,生产当日血崩难产,最终十生九死,仅产下一个奇状死胎。
那次生养不但从根子上损害了她的身体,也令得看见那个死胎的皇帝惊恐万状,几乎为了“不祥”而将苏贵妃打入冷宫。
随后经历多少艰难、血泪,以至侮辱,才终于挽回颓势,这其中辛苦,又有谁知,又可向谁分辨?
再后来皇帝复宠,却不得不配合演了一场长达十年的戏。其间为了向皇后隐瞒真相,两次假孕,都故意叫皇后找出破绽,两次把胎打去,胎是假的,可那些药伤害身体,损伤依旧是永久性的。
宗陌虽然推不出详情,可她本就诊出和苏伶所说有所不同,苏伶的神态也说明了确有所不同,好在这些已经过去不少年份,贵妃又确如她所说这些年来调理甚为经心,宗陌也就不再费心去搞清每一细节,思索良久,打定主意,收手笑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何喜之有?”苏贵妃挑挑眉。她自见了这小孩子,想起她不过一个才将及笄的少女,却敢于走出命定的人生,这样的勇气,她没有,可她就对着这孩子起了无限怜惜,暗暗就有了庇护她一路前行的想法。故此,对于宗陌显得有些突兀的回答,不以为忤。
“娘娘生养上经过大难,原已不易怀胎,但如今有喜,岂非可喜?娘娘胎象不稳,但小臣既在,必保娘娘无虞,岂非可贺?”
苏贵妃凝视她一会,嫣然笑道:“你真会说话,真这样有把握不成?”
宗陌道:“只要杜绝娘娘内外,无有惊扰、悲喜、以及任何意外发生,那么娘娘和胎儿的安全,小臣可以性命作保。”
“哎,不要。你自己的性命不宝贵么,动不动拿这个赌咒罚誓作甚。”苏贵妃止她,微嗔,随即展颜笑道,“好啦,我信你了,我和我的孩儿,都倚仗宗卿。”
苏伶一颗心一直都提着,既怕宗陌年少,医术泛泛,最后大失所望;又怕宗陌言语少忌讳,触怒贵妃。此际见着宗陌全盘把握的神采,不禁为之大喜,几乎整个人都轻微颤抖起来。
但在亲自陪着宗陌出来之时,还忍不住问一句:“她吃不好、睡不稳,心里总是沉甸甸难受,你实对我说一句,当真无恙否?”
宗陌含笑道:“若两者只可保一人,你当若何选择?”
苏伶凝视着宗陌,半晌道:“灵韵,你不曾见过,她已有过一次,……那样的经历一次就够了,请勿再让她陷于这样生死两难的抉择,可以么?无论怎样,只要她不遇险。”
宗陌释然一笑,终于明明白白的安慰道:“苏使放心,我决不哄你。你护得娘娘,我还能助娘娘玉体调养,从此比往昔愈加见安。”
“如此便好。”苏伶松了口气,深施一礼,“苏伶患得患失,言语得罪,宗公子莫怪。”
宗陌虚虚扶了扶,笑着说:“我理会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