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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明玠再次打量她,这回的眼神却有异样:“听闻表弟好事将近,人生大事,岂不上禀父母?”
这多少有点暗含谴责,同时也好奇,宗陌哪里又变了对“父母”出来?
宗陌笑道:“宗陌入赘相府,已经写书回乡,前辈闻知,必然欢喜,但不劳远程行路了,表哥既到,恰可为幼者主婚,甚佳,甚佳。”
她避开了禀告“父母”之说,所谓的“写书回乡,前辈闻知”,明明就是她已经写信到元州,告知了容明玠你这个“前辈”,我可没隐瞒着上人做事。入赘之姻,父母不甚看重也在常理,打发个表哥过来也挺够情份了。
一连串的狡辩,容明玠不禁失笑:“这么说,我还来得挺好。”
宗陌笑眯眯:“来得好啊,来得巧!”
“可你,”容明玠眼神微微凝了一下,接下来的话不太好问,“相府小姐性情如何?未来相处可得?”
虽然宗陌之前提了一句段清萝,但一个跳江自尽的落难姑娘,摇身一变成相府千金,尤其是容明玠还没听说相府千金的螟蛉身份,就算他再善于推想,这一刻也是打八竿子猜不到的,所以不清楚面前这小家伙究竟葫芦里埋着什么药?毕竟是和相府联姻,颠倒阴阳入洞房,得罪了人家怎么办?
宗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表哥聪明,现已让他得知前因后果,其实瞒不了他太久了,但宗陌仍旧保有固执的打算:留点惊喜让他自己发现好了,说不定还可借此寻些由头让两人见面,生个情什么的。
她漫然夸道:“梁小姐美慧,性贤,小弟是秉烛以待,早就良缘。”
容明玠略皱了眉头,心头暗自涌上些阴影。表妹从来行事光明正大,只是在那次马车受惊以后,他怎么觉得,表妹的行事就透着一系列荒唐,简言之,渐向诡道而行。以她的聪明,大抵有所把握,但有些事情奇诡出胜也则罢了,事关婚姻,两个人共一生的幸福,岂不要担心伤害了人家无辜清白的姑娘?
“表弟,”他没有完全掩饰住不悦,“望你不要任性,耽误女孩儿家一生……”
女孩儿一生只嫁一次,这出嫁的一次,关乎终生。不太好措词,容明玠也不想显得自己过于严厉,他是表哥,还是长年寄居于姑父家中的一个身份,没有立场来说那些会显得相当严重的话,可提醒一下,总是必要的。
宗陌明白他的意思,当即敛容起立,道:“请表哥宽心。宗陌立誓,我此生,唯愿家人安康,无忧无险。若因一己之私,误梁小姐终身幸福,有死而已!”
容明玠一骇,急忙阻道:“怎么发这么重的誓言,快别说了,咳,都是愚兄的错,惹得你发痴了呢!”
表兄弟两个相对默契而笑,这个小小的风波,就此撩过。
“表哥,此番来京,除了秋闱,是否有其他打算?”
容明玠听闻,忽然怔了一下,他没马上回答,轻叹了口气:“我在想,你既然走上这条路,我也未必需要太急切了。”
“嗯?”宗陌眯起眼眸,有点怀疑,“何意?”
容明玠淡笑道:“明玠自幼苦读,平生拘谨,为的是家道中落,托赖在姑父姑母家寄居。但,我对这命定之路,并非热衷……”
他语声渐渐低微,似乎明白他的愿望不怎么现实。宗陌想起他在空灵寺和嘲风大清早的谈法论讲,心里微微一惊,打岔道:“那怎么如今又不想走这条路了呢。”
“因为有你了啊。”容明玠微微地笑了起来,“表妹聪慧,定当不负此道,前程远大。即使我是外姓,想必母族亦将因你生光,我也可放心了。”
大华并不抑商,但,从商的地位仍然不高,大家族事业中,从政一项必不可少。若从商业大,却无官方力量的支持,这一家便如三岁小儿看守宝藏,早晚将为外力所夺。因此,一个家族无论确定以何方向的发展为重心,必须同时有人在朝堂之上立足。
何氏延绵百年,各支系分散发展,然而形散神不散,彼此之间关系密切。何氏祖辈曾经官居相位,何元冲一代亦初步达到了目的,再过十年、二十年,未必不会出现鼎立朝堂者。
但下一代,应该说预期值还没起来。何元冲仅有一子,其他几房子嗣仕途上目前来看也都平平。
容明玠虽系外姓,可他是容夫人的嫡亲外甥,打小为何家收养,他一旦成才,以其与何氏的亲近关系,当然也能成为何氏仰仗,从而给予何氏缓冲余地。就目前来看,容明玠的前程板上钉钉,没的跑了。
宗陌盯着容色有一瞬萧索的少年看了一会,嗤的一声笑了。这表哥,果然还是没有从某种妄念里解脱出来。
容明玠有些不安,他痴心所系,红尘苦恼,长久以来未向外吐露一言半语,然而瞒得过别人,又岂瞒得了这个精灵古怪的表妹?他略略不自在的转移视线。
宗陌放下茶杯,换上了非常严肃的表情:“表兄,你既来京,有一个消息我想是瞒不住你的,那么,何去何从,也全看表哥之心了。”
她没有立刻提起张姝姝,而是将入京以来,所见、所闻,一一都说给了容明玠。
从皇帝纳张媛媛入宫始,到张家疑似里通外国。
除了嘲风来历一节不提,其他全无保留。、
听得容明玠面色发白,忽惊忽喜,忽恸忽悲。
“只有悲?”宗陌探寻着他的表情,调侃般问,“没有怒?”
“怒?”容明玠微讶,随即恍然,面色更白,“张家谋叛,你的意思,……没有人无辜。”
宗陌笑了笑,有意着重道:“特别是张家嫡出大小姐,她没有在局外的任何理由。”
容明玠没有回答抑或争辩。慢慢伸手扶住了额头,意态挣扎地看向窗外。
启明星悬于东方,天将微明。
宗陌亦不多言。容明玠的结,沉得较深,但依然没有打开,真正打开,需要靠他自己。幸好容明玠这一世没有缺席,他到了京都,有机会亲自来打开这个结,需要给他时间。
紧促的蹄声踏破晨霜。
连夜从郊外赶回、叫开城门的信使带来皇帝手谕,命宗陌立即出城,前往明昙山庄。
宗陌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得草草收拾,跟着来人骑马出城。
宗陌自嘲想到,她别的长进未见得突出,骑马的本领,估计是上辈子拍马也赶不上了。
山庄距京都有大半日骑程,宗陌紧赶慢跑,抵达山庄已至傍晚时分。
宗陌见驾之时,皇帝正在殿上来回踱步,仿佛有些焦燥。见了宗陌,倒有几分喜色。
“宗卿,朕候之久矣。”
宗陌吓一跳,无论发生了什么,让皇帝说出“久候”这类的话总是不妥,忙道:“臣该死!”
皇帝笑道:“不不,小爱卿无需紧张,朕非有意怪罪。嗯,朕听说,你擅医术?”
宗陌微怔,回道:“启禀皇上,小臣略通一二,不过小臣年轻,所擅者浅。”
“宗卿不必自谦,朕听梁相奏报,你的医术很有一套。在原乡就以行医为生,是么?”
“是,”……才鬼。
宗陌不太明白,好端端的,梁怀山怎地与皇帝讨论这个?看皇帝走来走去的模样,似乎精神大好;再说,他就不好,也不至于病急乱投医到宣个不知底细的小人儿来急诊吧?
想到“皇帝精神大好”这一节,宗陌心里一跳。
皇帝这身子骨,她经历过前世,没几个人比她更有把握:那无非拖延日子罢了。可就如今所见,皇帝分明与前判若两人。难道嘲风所献之药,果为神药?
这也不能急下结论,毕竟嘲风来历诡谲,谁知道他那里是否还握有什么样的神迹呢?
但嘲风想来也不可能真心为了皇帝诊治。所以,他的药肯定有些问题的,难道只是一时不彰?
宗陌这么想着,大胆抬起头来,看了看皇帝面容。
宗陌上回见驾,有些心神不定,未晓皇帝召唤的祸福,偶窥一眼,未曾细看,直到这时,方才瞧得真切。
初一看,皇帝在明昙别院,这十来日彻底的休养,气色极佳,仿佛比上次所见更好,也更显年轻,越发突出了潇洒不群的风貌,看上去竟然大有几分明君风范似的了。
然而,并非没有不足,他面容还是较为枯瘦,眼神也不似健康人那般湛然有神。
只是这些缺点,在一般看来很容易忽视,因为这些没有到病态的地步,面容很可能是因天然肤色较为暗沉之故,至于眼神,无神,却很深……这就很容易造成假象。
宗陌目光又扫过皇帝的眉心、印堂、人中等处,心下沉吟。皇帝倒笑了:“宗卿不必多疑,非朕需卿家看治,只因贵妃小恙,梁相荐宗卿为贵妃诊一诊脉。”
贵妃小恙?那更奇怪了。贵媚染疾的话,只要不是皇帝这种常年不愈的顽疾,宫里头养着整一个太医院呢,怎么也轮不到从外面招个臣子来替她诊脉吧?
皇帝脸上的笑容有些奇特,他道:“朕的贵妃,有些左性儿,唔……她信不过宫中行走的老太医。朕日间问及民间良医,各位卿家多有推荐,但梁相推了宗卿,苏伶似乎也很信任你呢。”
听到这里,宗陌总算明白了大半。
苏贵妃有孕,从她百般隐瞒乃至急速出宫的行为来看,分明是对皇后顾忌已极,对于可能已为皇后所控制的太医院,她当然信不过。
但民间随便找个医生,便能相信么?这一道关自有苏伶在把握,如果没有宗陌,也许苏伶还会去找另外的人选,但既然提到宗陌,肯定首选宗陌。
只是,梁怀山这位老岳丈,素不亲近贵妃那一系的,怎地又把这一点透露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