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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杰把段清萝及其四名护卫引开,在陷阱里埋下了迷药。165
宗陌这番作为,即便有着代天巡狩的名义,也已属骇人听闻。太多出格,自来没见办案、赈灾这般雷厉风行的。
受益百姓自然千恩万谢,官员缙绅却无不匪夷所思。
不一日流言传遍大街小巷,这宗大人背景足够硬,她不但为两位阁老所倚重,更有太子视其为手足一般。此番出京,其实代表太子意旨。
宗陌听到了这些流言,反正对太子名誉没坏处,不予理会。
正忙得不可开交,城外黑云四起,旌旗蔽日,将新城围了个团团转。
却是老熟人任庭垚,带着几千兵马到了。
宗陌大讶,任庭垚身为行军总管,带领十万大军出征正阳岭,他嫌军队整体走得太慢,率领五千精兵速行。
新城距离正阳城大约还有一旬时日的路程,论理任庭垚早该抵达正阳岭,怎么又会率精兵到新城来?
宗陌让人喊话,任庭垚兵驻城外,那边答应了,这才吩咐打开城门,回头却见酆杰在冷笑。
“你笑什么?”
酆杰懒洋洋道:“贪官污吏们的救星到啦。”
他虽是有罪之身,但出力勤谨,办事老到,宗陌便也不以囚徒视之。两人倒处得有些熟悉了,酆杰看她的行事,正气凛然,口中不言,心里渐渐服了,开始相信眼前这位钦差大臣并不是什么“狗官”。
然而他对官场的怀疑打从骨子里烙下印迹,大军前来,他第一个便想道:是贪官的帮凶到了!
宗陌济民虽尽心,但他从根本上,也不信宗陌可能把一城官员俱都问罪。现如今来了帮凶,宗陌也好借机下台。
是以他瞧着宗陌只是冷笑。
这人走火入魔,宗陌根本懒得理他。
她亲自迎接任庭垚,后者也吓了一跳。
“你、你怎地在此?”他还没有收到宗陌在这座城里的消息。
宗陌似笑非笑:“下官奉旨巡察,新城有事,在这里再寻常不过了。敢问任大人,任将军,你做什么到这小城来?”
这促狭的话问得任庭垚目瞪口呆,继之面红耳赤。
“我、我……”
身后闪出一个人来,昔日俊秀白皙的容颜染成蜜色,另一个老熟人周季辅。
周季辅和任庭垚两个出使漠北,万里同行,一文一武,相得益彰。多日相处十分融洽,这回任庭垚担任行军总管,周季辅作为军事参赞也随同来了。他笑容一如既往的温煦,可比任庭垚会做人:“宗世兄,我们又见面了,缘份啊,缘份。”
他和任庭垚游目四顾,都有说不出的奇怪。这座小城的情形……和一路过来所见惯的苦难离乱全不相同。
只在门口便可见,城内来来往往,热热闹闹,充满一派忙而不乱的祥和气息。人们的脸上或许残余一点饥荒颜色,可大都神态安详,步伐有力。
要说这里未经灾患都能相信。
但不可能,城外的地全都淹了,房屋大都无存。大江东南一带皆是如此,没有例外。
宗陌身边更有一个奇怪的青年,戴着长枷,似乎是有罪之身,却偏偏没有囚犯的自知,把长枷靠着墙头,一身的懒散,一面孔的桀骜。
周季辅目光在那青年身上略作盘旋,并不纠缠于此等小节,转而问道:“宗兄,我看这新城与其他地方大不相同,宗兄早就在此了么?”
宗陌回答:“不算很早,五天前吧。”
周季辅盘算了一下,五天前,他们正在全力作战——不,镇压当地的乱情,忙了五天,也不过以强力手腕勉强收拾局面,哪有这里的新生模样?
他叹了口气:“宗世兄好手段,在下佩服。”
宗陌怀疑地看着他们:“你们一直都在忙些什么?为何不去正阳岭?”
周季辅这一次没再抢着回答,瞧向任庭垚。
任庭垚有点紧张,支支吾吾回道:“我接到新的命令……
宗陌皱起了眉头:“什么命令?”
“平定……”任庭壵犹豫着选择措词,“流民造反。”
宗陌差点被激得跳起来,不由厉声问:“这是谁的蠢主意!”
“枢密使……”任庭垚脸红脖子粗,声音更低了,嗫嚅着回答,“祖父大人临行前关照于我,此番出行,正阳岭区区两千贼寇,决非心腹大患,无非出兵除之为朝廷立威。但,祖父大人言道,东南多地被淹,民心不稳,灾患四起,方是真正的疽痈所在。我此行剿匪为名,那个、地方上有乱……平乱是真。我于数日前接到飞马传讯,命我抛下其他先平大患。”
居然是枢密使任重的意思,都还不是皇宫里传出的旨意——如果那样,就很可能意味着张鉴在使坏。
宗陌欲笑不能,欲气无辞,以指尖抚住额头。
带着重兵镇压平民!这什么脑子想的?京都那边,太师张鉴会乐成什么样啊?
她睃了已经面色铁青的酆杰一眼,咬牙问:“你接到命令,然则一路以来,已经剿灭多少民乱?”
任庭垚老实答道:“我过来,这才第三座城啊。休城在江边,洪暴决堤,差不多是全城覆没。上一座齐城,城内乱得很,我倒费了好一阵力气……”
他越说声音越低。他也不痛快着呢,这一行十万大军,装备精良,车马齐整,说好了是风风光光出发去剿匪的,结果中途跑去剿乱民,那些真是个造反的乱民也就罢了,问题是他也怎么看屈心啊……那些“乱民”一个个骨瘦如柴半死不活的,确实有抢粮发生了,但抢粮的那些人也同样一个个面如菜色衣不蔽体。他发了兵护了城,然而心里总有块什么地方,不太舒服。
宗陌看着任庭垚,终于只是叹了口气。
大华如今是个什么情形?没人能比她看得更明白。
朝堂上,七八十岁老臣当道,——纵然有些开明之士,但人老权重固执的更可怕,比如这任重。党分严重,由于老头子们各说各一,各分山头,导致中坚人士唯唯喏喏明哲保身。例如她的父亲何元冲,上一世致仕归来,深受重用,但也不过夹在几大派里和稀泥而已。年轻一代更不用提,象任庭垚、周季辅这样的都算非常出色了,只是历练极少,担当不了重任——等到急要他们担当的时候,那又来不及了,都用性命去补了经验不足的缺。
再有向上通路堵塞,年轻人依靠家世,自然而然获取前途,底层想要通过考试往上爬的,层层壁垒难于登天。
大华目前看来民富力强,商业阜盛,着眼锦绣烈火烹日,实则内里已经蛀空了,权力倒置,大量财富集中于少数家族,封关,禁海,闭塞。
过去的权力已如危卵,一碰即碎。也难怪齐玄瑢上一世崛起于乱世之中,短短几年,轻松抓住新生成的权力,最终谋位篡国,一成大统。
宗陌转头瞧向酆杰,淡淡道:“你看到了?”
酆杰不语,脸色有一点点发白。
朝廷,居然早就准备着一手了。就等流民作乱,以“造反”镇压。
其他地方未形成新城之乱尚且如此,新城若是那一夜死了上百官员和缙绅,就算主犯一起同归于尽了,出此大祸,哪有不追究之理。一追究,当然那夜作乱的难民全数倒霉。
也就是他一番偏激的作为,自己死了不要紧,可害死了成千上万的百姓啊——流民,以及新城本有的那些百姓。
宗陌一直想告诉酆杰的,他太天真,以为自己一个人陪着死了就能顶那么多条命。新城大案一发,朝野震惊,上一世虽然没有任庭垚正巧在外“剿匪”经过,却也是很快重兵压镇,最后的结果是血流满城,成千上万的无辜百姓为新城惨案做了替罪羊。
宗陌耐了气,只道:“既然来了,任将军,一起来看看,这些乱民的情形吧。”
城中难民的情况正好处理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如何安置那些官员以及缙绅了。
后者在之前问他们索取钱粮时,已经初步达成交易。他们自愿献出若干银米,这算记功,那么之前犯过什么,就不能再追究了。宗陌也查过了,新城毕竟算小,除了常氏以外,可没有那种一手遮天的人物,而常氏家主常威,则于神不知鬼不觉中被除掉了。其他那些,既捐了财,训戒过后,全放了。
对这个决定酆杰没吭声,他虽偏激,可不是傻子,一旦那夜的事没做成,便知这些缙绅是不可能杀的了。
但他把眼睛紧紧盯在几名地方性官员身上。
宗陌仔细查过,这一任知县倪志远,所干的营私舞弊实在不少,今年在任最后一年,于升迁调转最为重要,偏偏向来无过无失的新城从春天上就遭了蝗灾。这对知县的打击不小,相对的,他行动也不少,疯狂送礼,疏通门路,因为蝗灾朝廷上特发缓免税收,但知县巧立名目多方欺诈,各种苛捐杂税数不胜数,本城于水患之前即被他逼得民不聊生。
所犯罪证,一笔一笔都为酆杰所记,知县想要诡词都不可能。未几便供认无误,连几个主要辅官帮凶,一概被判处极刑,宗陌举尚方宝剑,当即执行。
还有一些官员,撤职,在押。却也有少数恢复原职,以处理新城日常事务,维持运转。
最后处理到了酆杰。
这个人,严格一些,判死罪也不冤枉,但其情可悯,宗陌心肠终于软了一下,判处刺配两千里。
面上黥字,一生一世,都不能再抬头做人,除非,……军功。
她苦笑着想:“此人或可成佛,或可成魔,清姐,我愿意为你赌一赌。”
任庭垚从头至尾,目睹审理经过。
处理完毕,宗陌写书上奏朝廷汇报情形,同时任庭垚也主动上书,表示这些情况他都知道,也都附议。
这种情况对于宗陌是很有利的,她下手太狠,未免得罪、牵连到很多人,现在有任庭垚站在她这一边,等于拉了任家过来背书,那是天底下再没人能奈何她了。
如今疫情不在一家一地,自然也不可能处理完新城便告无事。新城告一段落,宗陌转向南庆道首府建阳。
但谆谆叮嘱,任庭垚不要再有耽搁,赶快赶往正阳岭。
宗陌说不好为什么,有着强烈的不祥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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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小说更新到这一段,又要断更了。我的身体不大好,写的很断续,我也不想一章几天的传,刚好一段剧情告一段落,下一段正式转向正阳岭,崔文俊、齐玄玥等出场,我一起写好了发。
《锦绣灰·清云》开始上传,改的有点多,不要再去看外网的旧文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