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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带江山如画,风物向秋潇洒。
青山隐隐,坡下成片成片的野菊花肆意铺张,宛如无边无际色彩斑澜的海洋。
景色随人,如此盛大的秋光,在顺着小径迤逦走过的少女看来,那些艳丽太过张牙舞爪,倒仿佛在掩盖开到荼蘼之后的憔悴——却又难掩。
她边行,顺手采撷,不一刻手中执了一束精心择选过的野菊花,悄然去掉微见憔悴的叶尾细梢,尽量保持花容的完美。
就象她,明明力不从心,却还要装成行若无事,甚至满怀欢欣的前来,只望叫山上永久沉眠的那个人,可以绽出安心微笑容来。
少女走走停停,心里渐感些许异样。她来的这个地方幽深峭拔,向无人迹,每年她独自前来,不会遇到任何人。
今次上山,从坡下起,就总有种被人盯梢的感觉。
在山下还好,上到这里,人迹罕有,被盯梢、被偷窥的感觉愈发强烈了。
考虑到今年情形特异,难道,她真的被人跟踪?
然而她还复女装,几乎无人认得真面目,更兼路途小心,自认没有露出破绽。
除非有人提前知道她的目的和去向,否则可能性不大。
可是一路走来,那种令人厌恶的被窥探的感觉,只强不弱。
她仿若无意地停下几次,一无所获。
索性不去管,祭拜大牛哥最重要,有那种不长眼的人,回头给教训。
她终于来到目的地。石头堆砌的一座坟,墓木已拱,左松右柏,树影森森。
她把一路采撷的鲜花小心洒在坟头。
随身的绣囊里,一只香炉,三支清香,还有小小的酒壶与酒杯,一一安排好,小而微,但不缺什么了。
在坟前端坐下来,面面相对。
石碑上只有五个字:“大牛哥之墓。”
渐渐,泪盈于睫。
如果,大牛哥还在世,她又会是怎样的人生?也许她不会是今天翻覆风云却又众口销金的山大王,也许他们找了个桃花源远远避开人世,早已桃李满蹊儿女成行。
可惜,没有如果。
她向他含泪微微而笑。
“大牛哥,”她低声说,“我很好,一切都好,你不要担心我。”
顿了顿,仿佛为了加强这种“很好”的说服力,她又说:“我非但生活无忧,有人照料有人服侍还有人听我命令,今年更好了呢,嗯,有很多很多人听我命令了,他们都很尊敬我。大牛哥,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很威风啊?”
她又说:“大牛哥,你真不要担心我啊,我一切都是自由的。要不然,你看我想你了,我不还能年年跑来看你吗?所以你放心,我真的很好。”
说到这里,她猛然停住。
再没听错的,那是一声微而又微的冷笑!
没等这冷笑告一段落,她身形陡起,奔向不远处一株双人合抱的大松树下。
为了让大牛哥放心,她上山没带兵刃,扑过去的同时,拔下头上一枝钗子,化作一道闪电,向着树后射去。
钗子划出了漂亮的弧形,但很快,“叮”的一声脆响,弧形被破坏,钗子冲天而飞。
少女只有这一支利器,可不愿凭空丢了,她接暗器自有一套秘法,身形晃动,纤纤玉手,以完美无瑕的姿态迎向那只钗子。
有惊无险接住钗子,然而在这霎那,却另有一只又宽又大的手,同时按在了她的手上。
钗子呈线条流利的兰花状,她的手娇俏细洁,组成一幅美妙图案。可如此美妙的图案,为那只硕大、粗粝的手掌所破坏。
少女抬目,正好看到那只手掌的主人。
全身裹在黑衣里,头上一只凉帽,翅子低低压在眉上,把面容也藏在阴影里。身形高大,附带的阴影几乎把她笼罩进去。
她咬牙切齿:“鹰犬!”
如此神秘,鬼鬼祟祟,不怀好意,兼有如此身手,除了朝廷派出来的鹰犬不作第二想。
她以为骂这一声后,图穷匕见,这就该正式动手了。
未料那人从鼻子眼里嗤嗤一笑,反倒放开手:“老说着这也好那也好,转眼急吼吼就动手,不怕你那大牛哥担心了?”
少女脸色更难看,怒道:“要你管!”
话虽如此,终究有所顾忌,不肯在大牛哥坟前动手了,瞪着对方:“你是什么人,竟敢跟踪我,还不快滚开!”
那人又一声冷笑,索性往树上一靠,阴阳怪气道:“我看戏呢,人都死了,是你连累死的?还来拜,假惺惺。”
少女脑中轰得一下,血液上冲,激得满脸通红:“是我连累的,关你甚么事?”
“看不惯,我要管。”那人说的话句句带刺,可他的语气更难听,硬梆梆,冷嘁嘁,不象在讽刺,倒真的象在斥责,“好好的女孩儿,奈何做贼,连累了情郎,说不定还连累自家长辈。”
少女气得发抖,浑然忘记在大牛哥面前要装幸福、装满足、以至装淑女这一套套心理建设了,钗子一晃,再次出手。
这回有的放矢,招数凌厉且圆满,从各个方位锁定,无论那人从哪里反击或逃逸,都躲不掉她的算计。
这一招去势迅若闪电,但那人的反映却比闪电更加迅捷。少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原来靠着大松树、嘴里说着刻薄话、浑身懒洋洋的人,似乎陡然间身形抖了一抖,化出无穷个虚影来,分辨不清哪一个是真实的人形。
也不知他使了什么小动作,太阳光稍稍偏西,还很明亮,在这瞬间,耀眼生花。
少女不得已,单手遮着眼。
再看时,那人已经脱出了钗子的攻击范围。
“小丫头心狠手辣,为了给你情郎圆谎,都要杀人灭口了?”
这话说着,人已经向山下急掠。
少女怒哼,不假思索往下追。
那人身法好快,但也不是快得无法想象,少女自忖这速度,堪堪可以追得上。
但她追着追着,心里渐渐有股冷意冒上来。
这不是那人的极限速度,很显然,他还有余裕。
但他就用那么快的速度,是因为,只有这样的速度,自己才会不被甩下。
少女咬了咬唇,那人的力量和速度都远超自己,那么,自己还追不追?
一转念:追!
此人分明带着目的来的,用意就为了引着自己往什么地方去,如果不追,他肯定还会来纠缠。
反正,这一回无法善了!
倒要看看,他想把自己引哪儿去?
即使明白了对方用意多半在于引路,而不想动手,她也不让对方好过。
经常追着追着,手上折到一根尖锐的树枝了,脚上踢到一块重量正好的石头了,她就通通把这些当暗器发出去。
力度、角度、速度无一不刁钻。
那人不得不停下来对付一下。在少女堪堪追到的时候,又跑了。
几次三番,把那人折腾得也挺恼火,直骂:“臭丫头!”
但少女也发现了,这人说话难听、态度难看,却似乎不想真的对付自己。
那么,他的目的在于引自己到某个地方吗?
来人究竟是敌是友?
她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如此鬼鬼祟祟,不可能是好人,还掌握了她的行踪,那得费多大心机啊。
付出多少,便要得到多少,对方难道是——要把她擒住,然后送到正地儿去,诱捕自己那些兄弟姊妹?
一阵寒意慢慢爬上少女背脊。
虽然这回打起来,弟兄姊妹们没全听她吩咐,她生气得紧,可大伙还是一家亲,可万万不能因自己一时大意而害到自己人!
少女追踪的步伐立刻慢下来。
观察地形,分辨埋伏。
前头大汉发觉后头没了声息,一看,呵呵低笑起来:“怎么,害怕了不成?”
少女脸色难看,再三安慰自己:大局为重,才犯不上受激呢。
左看右看,寻找逃跑路径。
那人懒洋洋道:“不用跑,我想抓你,才不会顾念你那大牛哥呢,早在坟头上把你抓了。”
少女怒道:“吹牛不打眼!就凭你也想抓我!”
那人冷笑一声,也没答言,身形忽动。
少女将身一闪,那人如大鸟般凌空越过她头顶。他原来在她下方,这么一扑、一让,反倒处在居高临下的位置了。
少女微微感到不妙,眼角里瞥到有人影掠过,急旋转身。
左边岩石时边,转出了一条铁塔般大汉。方才那黑衣汉子已颇高大,这名大汉却能以“魁伟”来形容,往那一杵,直似一座铁塔,山坡上面,又生成一座小山。
右边也有一个,是眉清目秀的清瘦少年,怀里捧着把和他身形颇不相称的超长宝剑,脸上却是眉花眼笑。
他向她打招呼:“卫小姐!”又改口,“不不,崔大王,小的见过崔大王啦!”
竟然把她前世今生,都摸得清清楚楚!少女脸色阴得如要滴出水来,目光下移,陡然眼神微凝。
坡下,不知何时起悄然停伫一辆马车。
珠钿翠盖,美奂美仑。轻纱样的车帘飘卷成花开烂漫的姿态。
帘里余香,犹随风送。
车上下来一个青衫少年,回身,笑盈盈扶下另一个美貌少妇,那神态,盈动可爱。两个人头挨着头,低低交谈些什么,一语未了,含情脉脉对视笑起来。
好似恩爱夫妻踏青郊游,如此和谐,如此欢好,一刻不舍分离。
少女心想:呵,被包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