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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谌正自不解,忽见少年璨然一笑:“苏兄客气了,我这开店的,还有怕客人上门的?”
苏伶替双方介绍,先说少年:“这位宗公子,姓宗名陌,字灵韵。”
“姓宗?”周季辅失惊道,“原来是本朝首富宗家的公子,怪道我说这不易居处处精到,不同凡响。”
少年宗陌手里的折扇并未打开,就这么摇了两下,十分坦然地笑说:“误会误会,这宗不是那宗,他们那宗家,我是高攀不起。”
他虽如此说,周季辅哪里肯信,只当他是谦逊。宗家既是首富,又是世家,名望千年不堕,自然是开枝散叶,族人极多。周季辅只道宗陌并不出于嫡系,所以他才谦辞,但这少年如此风范,年轻轻的就得到家族许可到京都来把“居不易”变成“居大易”,分明受到家族重视,来日飞黄腾达,那也不在话下。这样身份的少年,是必须着意结纳的。
殊不知宗陌既不是谦辞,也非有意借这大族之姓来故做神秘……不就是那会急着离开元州,要寻个有效路引,结果卫勇搞来这么一个,宗家并非大姓,却也实在有名,但当时情势紧急,需得立刻离开元州方得安全,挑剔不来,也只好接受了。
京城数月,象这样的误会也不止一次了。宗陌哪里能够一一解释,只好暗暗祈告,那个真正的宗家,不要注意到他才好,他可不愿意节外生枝。
苏伶顺势便把周季辅介绍了一下,也是世家,而且,还是前生老相识,宗陌笑嘻嘻的,捧了两句场。
轮着太子,苏伶只说是“龙公子”,家教甚严,一向不太出门。
宗陌:“……!”天家就是那么的俗不可耐,所谓乔装微服,非得说个姓“龙”,深恐不以此难表与众不同。
“龙公子请坐。”
太子面前,什么公子、什么世家,都是一文不值。宗陌心里明白,也懒得虚客套,只把太子招呼了一声,令侍僮撤去残局,重新上菜,一面笑说,“这二月的天气,虽说日光晴好,倒底在水边有些寒气,怎么就坐在那里了?苏使,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这是在取笑太子,因为肯定,那个位置是太子选的,他选择的时候只瞧着热闹,新鲜有趣,哪里会顾上别的。
苏伶暗暗好笑。这位宗公子,给太子的下马威,可着实不轻。
元谌却毫无这种自觉,连连点头赞同:“对,就是看着好,坐久了,我当真也是觉着有些冷了,正寻思着怎么开口换个地方。你这里好,你这里好!”
宗陌懒洋洋白他一眼,不搭理。——难不成还真以为他这里也是随随便便招待酒囊饭店的地儿?
十五岁的小少年坐也坐不定,摇摇摆摆在这间阁子里乱逛一气。但见陈设精雅,处处别出心裁,看了圈儿,忍不住长嘘:“唉,你这里真好!”
太子东宫贵极天下,不过,摆件、陈设,那都是有定制的,往往不能随心所欲,而且……富贵气太重了,满目的金碧辉煌,整天看了头晕。
宗陌微微一笑,前世没去过太子东宫,可两仪殿、上书房,经常要在那里盘桓,那里的好处是大,优点是全,缺点则是由于大而全,而显得压抑——或许那还得称为威严。当年她就很不适应,和小皇帝熟悉到如同一家人以后,就彻底来了番大改造。比如,把上书房里一架架通往天花板的书腾出来,改置于后面辟出的隔间,每本书都做记号分类摆放,每个分类都安排一名太监专管,他们自有能力把分类以下的书目记牢,有时皇帝想要书,一时记不起书名,有点线索他们就能找到了。经她调整后的上书房书库,比大内的御书库还要精洁有序,皇帝手下一帮书办太监效率超高……
不过,单就这一间阁子,她是匆匆布置,况且又在酒店里是专门用来办事以及接待些特殊客人就比如太子的,在宗陌看来,哪里称得上“好”字。太子这夸的“好”,不是他就这个鉴赏水平,而是由于实在这里的布置和他所习惯的太不一样。
当然,这阁子里还有她这个人,大抵也是太子意念中的加分项。
前世的小皇帝,虽然堪称情种,对着张姝姝一往而情深,然而对自己,更有倾盖白头之心……今世初见,然而,人的第一感觉,不论隔了山,隔了水,抑或隔却人生和时光,都是不会变的。
她目色温柔,慢慢地说:“龙公子过谬了。因这里是我在不易居常居之地,自需安排得舒心一些,其他的区域雅舍,并不如此。”
元谌更感兴趣了,道:“我说呢,这里怎么还有书桌,原来是你、是你,唔,办公之地。可就算如此,也比别家好呀!你瞧瞧,你这里全无累赘之物,没有罗汉床,没有屏风,没有铜鼎金彝,所以,才能这么亮堂、通透呀,我瞧着就是舒心!”
宗陌笑着不睬他了,周季辅满脑门子热汗:这位太子殿下,谁入了他的眼,夸起人来,可是全不知“节制”两字为何物。
只有苏伶暗自点头,太子之见,果真不俗。皇家规矩,总是习惯堆砌,两仪殿这种对外接受臣子拜谒和处理政务的地方,更是到处都是象征身份威严的布置。就不说皇家,一般富贵人家的待客之地,谁不是摆满了富贵陈设,恨不得把压箱底的大件古董一一摆上,才得表现其家底蕴。一天到晚不开窗,房内就不会有如此敞亮,整日铜鼎焚香,味道固然不错,其实也容易头晕……苏伶在元州见着何云烨闺房摆设,以为不过小儿女装置,她性喜敞亮,却没料她把这一习惯沿习到外面来。而元谌又能一眼看穿与别不同,也算是很难得的了。
重整杯盘,这阁间既做会客之用,用来招待客人用餐的轩设也与常有异,更非那种常见的方桌或圆桌,而是一张张横几,需得盘膝而坐,大见古风。可以小聚一处,也可以分而食之。此时这里三个少年人,苏伶更非那等煞风景的人物,他们便坐在了一处,所上菜肴,大都是精致的小盘,这就不是刚才在水滨好看但不大实用的珊瑚器具了,都换上薄胎白瓷的杯碟。
菜式精致,是南边儿的特色,杯盏儿很小,量也少。酒是“露华浓”,宗陌解释说,这是用白牡丹花蕊所酿,亦是女儿酒。元谌情意初动,周季辅也是个风流自许的,两个儿一听酒名就爱上了,周季辅心说可惜少了斟酒的小女儿,但太子在这里,当真用女儿斟酒,怕不又得大惊小怪了。
周季辅品酒尝菜,吃得兴高采烈,早把什么试酒试菜忘到九霄云外,苏伶亦仅是微微含笑,没再做这煞风景之事。
四人随便聊天,苏伶有意把话题引向宗陌,叫她能够随兴发挥、尽情谈吐,宗陌言语简练,总能在不经意间化解苏伶任何看似有些烦难的提问。
元谌转目投顾,只觉宗陌形象清雅隽永,声音宛如奏乐,自己十五年来未尝见过这等人物,心醉神迷,心中大乐,不由得连连举杯。
宗陌一看就知道,小太子走神了,苏伶有心叫她展才,这却是功夫用在了棒槌头上。她见怪不怪,按住了元谌又一杯新酒,正待说话,却是面露疑惑之色,稍微侧了侧头。
座中几个都听见了,有一阵吵闹,隐隐随风送来。“不易居”如此格局,进来的人物不管原本身份是什么,受到环境影响多半也变得高雅,怎么会有市井之声?
片刻功夫,就有个娇娇软软的声音在阁外禀报:“公子,塞上牛羊那边,打起来了。卫管事赶过去了,他怕压不住,叫我赶来通禀公子。”不易居来来往往的都是小僮,年岁不大,未变嗓的也极多,但这样娇软的嗓音,当是女孩无疑。
宗陌挑了挑眉,很抱歉地说:“龙公子,贵人当前,在下可丢脸啦。”
元谌忙道:“客人闹事,也是极寻常的,你又没法控制每个人的心性,怎么说是丢脸?”
这话宗陌爱听,小太子就是懂事,宗陌嫣然一笑,隐隐约约地,似乎还向他飞了个眼神,不但元谌呆住,已有几分酒意的周季辅也立足不定,觉着自己定然是看错了。
“那好,”宗陌随随便便地道,“咱们就一起去看看热闹,瞧这不给宗某长脸的,倒底何方神圣?”
元谌爱凑热闹,原就跃跃欲试,也没想着这般挤进人家的私事里,是否恰当,忙道:“自然,我们一起去。”
宗陌却不向着阁外走去,反是向后走去,那儿瞧着也是木雕长窗,信手一推,应声而开。
三人随她一起走了出去,这才发现,这隔断之后,便是一道长廊,曲曲折折,分岔无数。
宗陌一上京就和苏伶联系,她随身所带金银为数不多,但有奇珍,苏伶帮忙出手,这才能有安家和开店两个行动。不过,不易居开了才一个月,苏伶一来事忙,二来宗陌亦未专程邀请,他这也是第一次来,见了这种安排,想一想,问宗陌:“这莫非是效仿迷楼设计?”
宗陌闻言一笑:“苏使博闻广识,什么都瞒不过你。”
古有帝君号炀,平生最是好色,他又颇有才华,自己动手做了不少设计。龙阁凤船都不在话下,还有一种迷楼,据说是上百座楼宇,每座之间均有复道相连,回环往复,复杂无比,一旦进了迷楼,若无人指点,找不到出口。但好处是人在迷楼,四通八达,想到哪边都容易,而哪里发生了意外,人在任何地方,也都能及时收到消息。
宗陌“不易居”的设计,不在于要让人迷路,而是使店里看起来十分散落的建筑群,各自互通,别的不说,侍僮奔走传菜,虽然各区有各区的厨房,但若是有个特殊要求,通过回廊也大见简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