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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都知道了。”齐钰起身，规矩行礼拜见，“齐钰见过陛下。”
“既然可呼救，为何不在服药前便叫喊起来？赵菡箬虽德行有失，蛮憨愚蠢，却也是朕枕边相伴多年的人，她还不至到死，都不说一句真话。”李湛言语并不平和，他的口吻除却帝王一贯的审视，更带了许多的疑惑不解，“丫头，你应该知道，这孩子若为皇家血脉，你的祸乱内闱之事或可重查，欺君之罪才可幸免，这孩子可是策王嫡长子，关乎你阖族荣辱、关乎你的生死，你为何有此疯狂之举？”
“陛下有此一问，是信我腹中之子的血脉了？”与尊者问话，本是无礼，可是齐钰还是问出了口。
“从前或许怀疑，可如今，朕却信了。”李湛也回答了她，缓缓落座，“丫头，你实在心狠！”
若她真祸乱内闱怀了别人的孩子，她断断不会服下落胎的汤药，而应该吃下桌上未熟有毒的吃食，她舍弃了孩子，满是对李琛这段夫妻情缘的怨愤，她要活着，要堂堂正正领她该领的罪过，是生是死都认，却决不可不明不白。
她的性子，像极了她，便连此刻一身素衣跪下的姿态，清冷无言的眉眼，都让他晃神，时光回溯到那个安静的午后，她跪在殿前，看着圣旨上写满的名姓和罪状，缓缓抬头问他，“既是满门之罪，为何无我？我也是许家的女儿？”
“你是天子妃嫔，算不得许家女儿。”
她笑起来，“所以，陛下愿为此担天下骂名？”
“我是你的夫君。”盖上求清君侧的一沓奏疏，他去扶她起来，她轻轻避开，提裙告退。
再见时，是满殿的丁香气息，她唇侧涌着鲜血，只向他念两个字，“琛儿！”
她怨他，怨他未放过许氏一脉，生生取了她父兄亲族的性命，却也爱他，不愿他为她担天下骂名，毁了帝王声誉，她用她自己的方式，了解那场祸事余音，同他作别。
十年生死两茫茫，琛儿，是他们如今唯一的牵绊了！
眼前的丫头，怕是再不愿同琛儿，有任何牵扯了吧！
“赵美人深夜来访，她要我道出所知李琛罪过同她联盟，我提了条件，就是这碗落胎药，顺便，投桃报李，我为她准备了点心茶水，只是手艺不精，害了她性命，如此而已。”齐钰拜倒，“齐钰愿领任何责罚。”
“琛儿罪状？”李湛抚掌笑问她，“既然赵美人已死，你大可以讲与朕听。”
“齐钰不知。”她抿唇苦笑，“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我曾在殿前说过这话，如今，也应验在自己身上，既然我们是至疏夫妻，又能知他什么秘密呢？”
哀莫大于心死，李湛看着眼前倔强的脸庞，心中五味杂陈，她分明才受过伤痛，分明脸色青白，双唇满是因痛咬破的伤口，可是她依旧笔直跪着，迎自己的死期。
王妃事发便递上契约毫不顾念夫妻之情，再一次罪犯欺君，错了的是自己的儿子，可是，他只能处置她，才能维护他！
“死，不怕吗？”他轻问。
“怕，”她转过头认真的看着他，“所以陛下一定要给一个痛快的，一刀下去人头落地的那种！绞刑死状恐怖，服毒五脏绞痛，凌迟太过残忍，请陛下砍我的脑袋就好了。”
她认真的样子叫李湛心情一瞬的愉悦，让他惊觉，她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而已。
“你对琛儿很好，朕知道，”他看着她，也道出了心里话，“可是你，已不能再做他的王妃，想必，你也不愿！”
“流放千里，贬为罪奴，好不好？”他问。
“不用死吗？”她眼里突然发亮，“活着当然好啊！谁不想活着！”迎上他的目光，她好像才回过味来，匍匐下身体，“齐钰谢陛下不杀之恩。”
“若你身体抱恙，可在一月后......”她瞧着实在羸弱，流放之路并不好走，李湛不想她病死在路上，未曾想到，她一口回绝，“既已是庶民，便该即刻启程，齐钰愿受。”
李湛默默，一月之期，李琛或已回宫，再不复相见，未尝不是最好的结局，挥手唤洪福进来，从他手中接过圣旨，告诉齐钰，“欺君乃是死罪，朕既要你不死，便要你认下祸乱内闱的罪，贬为罪奴，流放千里，为保你母家荣耀，也已命齐侍郎于族谱将你除名，可好？”
原来是打了这个主意，她深深觉着可笑，原来贵为一国之君，为了息事宁人也算了一本糊涂账，如果这条性命真的是自己的，她可能会高喊着不认拿命相抵，可是，这不单单是她一个人的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她那日这样告诉青萝，如今，也这样告诉自己。
伸手接过圣旨，她跪倒谢恩。
这是她在深宫的最后一夜，这夜无月，只有漫天湛蓝里点缀的星光，送来晚膳的已经不是安禄，也对，奉命守纷止院却出了这样的乱子，想必，他此刻也不好过，小内侍规规矩矩为她摆好膳食，想是夜来凉风吹倒了他，他回身将窗棂合上，“夜来风大，王......姑娘小心着凉。”
“谢谢。”齐钰笑着回他，“有劳了。”
小内侍腼腆一笑，匆匆退出，等齐钰银箸搁在碗上，他又进来匆匆收拾了碗筷退出去，纷止院，唯有漫天星斗，同齐钰相伴，她趴在窗口，想到了那夜，她第一次在宫里过夜，住在姑姑的未央宫偏殿，那天的月亮不圆，却实在亮堂堂，是深秋时节，却比今夜暖和的多，第二日便是姑姑的生辰，说起来，那还是她跟枫双溪第一次正面刚，她以为她战无不胜，到头来，输的彻头彻尾。
流放千里？
千里外是哪里？
齐钰想不到，她只知道，无论如何，她要活下去，让这具身体能平安喜乐的活下去，再找到鹿序带她回家，至于李琛，她不想想下去，她说不出心中的情绪，但此刻，再不想想到这个人，再不要听到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