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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哎哟,林哥儿林姑娘来啦!”贾府门前,王善保家的殷勤迎上来,想给黛玉搀下来。
黛玉这边却早就由着两个丫鬟一左一右地扶了出来,后面一辆马车上也下来个中年妇人,她身上穿的虽然没有王善保家的衣饰华丽,但自有一番威严气度,叫人不敢小视。
这妇人站到了黛玉身边,黛玉虽然戴着面纱,但是声音依旧软软地传了出来:“婶婶一路辛苦,不妨今儿留下来歇歇脚,晚些咱们一道回去。”
王善保家的也殷殷看着,只是不敢多言。
这妇人便是吴彤的夫人梅氏,自打凌王带着岳盈天一道去了光州,里里外外的事情就交由梅氏主理,这段时间也和黛玉相熟了,闻言便道:“既然姑娘这么说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黛玉一笑,软软的声音也透出点雀跃:“安哥儿,咱们先陪婶婶进去。”
林安之也赶紧从马上下来。
王善保家的看两个人这般情态更是对梅氏使出了十二分小心来,一路亲自陪着休息不提。
“这回又排了什么新戏?”黛玉问惜春,“要是排的不好,我立时就走。”
宝玉难得见一回黛玉,赶紧叫道:“这回排的是最热的《点绛唇》,特特请了最当红的龄官来唱小旦,他师兄时官唱小生的,妹妹看了,定然不会失望!”
黛玉没答话,林安之倒是哼了一声:“宝玉对这些戏子红不红的了如指掌,怎么先前夫子考教的时候反倒说不出来了?”
林安之把个宝玉问得满脸通红,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些什么。
王熙凤捅了贾琏两下,奈何贾琏自己功底不扎实,也害怕林安之矛头转到他身上,是以装作不懂,一声不吭。
宝钗却笑了一声:“好林哥儿,咱们好歹放了天假,你也放过宝玉一回,不然下次宝玉都不敢叫你了!”
不叫才好!
林安之心道这些玩乐之举最好都别叫黛玉,但是这话是万万不能说的,是以生生忍了下来。
黛玉见状,拿缂丝扇子虚虚点了林安之一下:“你们别理他,先前没拿第一,都魔怔了!看谁都不顺眼。”
林安之憋红了脸:“我没有!”
但是众人不过借个由头把这茬岔过去,哪里管林安之说什么。
众女纷纷笑了。
王熙凤眼睛却是利,当下道:“林妹妹,你这可是肖氏制的缂丝扇?”
黛玉纤手执着素黑的扇柄转了两转,这缂丝扇子两面通透,将光影一点点投在黛玉手上,众女看得一阵目眩。
黛玉虽不觉得有什么,但也不会刻意,便道:“我用的东西一应都是梅婶婶准备的,是谁制的我还真不知道。”
王熙凤便扬声笑道:“可见王爷也是疼你们姐弟两个的,看看你们现在这一身,倒把我都比得灰头土脸下去了!”
探春也笑道:“林妹妹从来都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凤嫂子今天才知道么?”
惜春也偎过来:“林姐姐最好看了,我们在学里,好多同学都羡慕我有几个特别好看的姐姐呢。”
林安之给逗笑了:“四妹妹嘴真甜,来吃甜酪。”
迎春接过定窑白盏,一口一口地喂给惜春,惜春眯着眼吃,脸上全是满足。
宝钗就道:“我们几个却比不得林妹妹,这一个月来,先生处处都夸赞林妹妹,我们几个却没有这份才气。”
宝玉也跟着附和:“对啊,咱们学里如今谁不知道,女学里面头一位当属林妹妹!我……”
林安之先前还能听着一块儿笑,后面就挂不住笑了,板起脸来:“今儿咱们不是来看戏的吗?说这么多别的做什么,快些点戏吧。”
被林安之这么一说,宝钗立刻就应道:“那就再点一出《龙凤呈祥》吧。”
众女一阵闹腾,这才把气氛又活跃起来。
史湘云虽然也坐在其间,到底因为先前和林家姐弟两个的龃龉而有几分尴尬,她上回回家之后,冷静下来,便知道自己说的话错得离谱。有心和解,却又因为林安之和贾宝玉的态度而难以开口,等到最后终于下定决心,黛玉又身在王府,根本联系不上。
便一天天地耽搁至此。
黛玉何等样人,自然看出来湘云心事重重,便找了个机会说要回去潇湘馆看看。
惜春道:“我也去!”
宝钗笑着点了惜春额头一下:“你去做什么?故地重游重的是心境,你要是去了,林妹妹还得分心顾着你。”
宝玉也眼巴巴看着,他原本也想跟着去,但是林安之虎视眈眈,脸上的表情大有你敢去我就让你做卷子去的意思。
眼下见惜春都被宝钗哄了回去,更是垂头丧气地没说话了。
黛玉这才持着小扇,由四个丫头陪着逶迤走了。
这会儿众人看着四个丫鬟簇拥的黛玉,各怀心思不提。
不一会儿,湘云悄声与宝钗道:“宝姐姐,我去更衣,你别叫人跟来,怪不好意思的。”
宝钗会意,举杯在唇边道:“你去吧,我知道的。”
湘云悄悄儿去了,宝玉也留意到了,过来挨着宝钗低声道:“云丫头过去了?”
宝钗轻轻点头,又问道:“咱们林妹妹如今在学里都是了不得的,你却没什么名头,仅有两句歪诗被人夸了,也不觉得羞么?”
宝玉自来不喜如此功利地读书,闻言就连对黛玉和湘云两个将要和好的喜悦都冲散不少,神色就淡了不少:“我一届凡夫俗子,自然比不了林妹妹,只是宝姐姐这般人才,为何在学里声名不显?莫非宝姐姐不想叫人刮目相看不成?”
探春和迎春都看向了宝玉和宝钗这边,这两人向来关系好,不料这会儿竟像是起了矛盾。
“宝兄弟说的什么话,”宝钗却并不以为意,而是笑道,“我不过是中人之姿,这学里比我厉害的姑娘们多了去了,岂是我想与不想的?”
宝玉看了宝钗一眼没说话。
林安之看着这两个人莫名其妙的就发作了,互相之间谁也不理谁,自己也摸不明白。
倒是探春生怕这两个人闹翻了脸,便亲自给两人斟茶:“宝玉,宝姐姐,这可是应锡县主专程送来的祁门红茶,特特交代了要宝姐姐好好尝尝呢!”
潇湘馆。
黛玉在屋里逛了一会,便在外间花荫下停住了。
须臾,湘云便犹犹豫豫地过来了。
杏儿第一个眼尖看见,在雪雁开口之前,先使了个眼色:“云姑娘来了?咱们姑娘在里面呢。”
史湘云被杏儿叫住,心一横:“我是来找林姐姐的,你们先出去吧。”
紫鹃便和杏儿一道,行了礼出去外面守着。
等到真正走过去,看见黛玉纤弱身影,湘云先前的一股子勇气却忽然间跑得无影无踪,半天张不开口。
黛玉先前就知道湘云是个嘴快的性子,并非有心伤人,再看湘云表现,就知道她有心道歉,却是碍于面子说不出来,一念及此,黛玉便温柔笑道:“云丫头,有好一阵子没见着你了,你看外面这芭蕉却还跟先前一样。”
听了黛玉这样明显为自己开解的话,湘云却觉得心里的火一下子窜上来,大声道:“我知道先前是我不对!我是来跟你道歉的,但是先前我并非有意!我……”
“好了好了,我当然知道,”黛玉却温声打断了湘云的话,“我认识你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么?只是下次不可这样了,若非盈天出面,我们谁都不好处理。”
湘云满脸通红,急切道:“我不知道会这样,我真的不知道!林姐姐,我……”
黛玉拉住了湘云的手:“我明白,咱们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好吗?”
湘云心里一酸,竟然呜咽着哭出声来:“林姐姐!”
黛玉哄了史湘云好一阵,才慢慢叫她止住眼泪。
“对不住,林姐姐,”湘云缓过来,才发觉自己多有失礼之处,顿觉羞窘,“把你的帕子弄脏了,回头我洗好了给你送去吧。”
黛玉原要拒绝,转念间就答应了:“我明儿又要到学里去,你可以去学里找我。”
史湘云脸色就是一黯,她原本生的明媚娇憨,这么一低落,竟然有花叶凋零之感。
“怎么了?”黛玉心中亦有猜测,却是柔声探问。
史湘云看着黛玉眼中真切关心,抽噎道:“我原是不想说的,可是林姐姐这般关心我,我也就跟你一人说了,你千万别告诉旁人。”
黛玉便道:“我不与旁人说。”
湘云这才接着说:“林姐姐知道的,我一直都住在叔叔家,虽然每次来老太太这里,家里人都给我打扮得体体面面的,可是平日里在家里却是不能。看到众姐妹都在女学读书,我难道比谁差些,我难道不想读书么?只是连家里两位妹妹都没去读书,我怎么好开这个口?我家里的情状大不如前了,如今竟连下人都裁剪不少,两位叔叔更是事事谨慎,生怕招了别人的眼,就连我要来老太太家,两位婶婶都担心会有碍名声。”
黛玉自然是知道湘云过得不好,却没想到湘云竟然艰难如此。
她眨了眨眼,才把自己的眼泪逼退:“云丫头,我也是知道的。既然你都掏心掏肺地对我,我也不瞒你了,先前我住在老太太家里,虽说老太太待我极好,可是下人们说两句话,我便要多心,想得一晚上都睡不好。”
说到这里,黛玉望着已经呆住了的湘云笑了一笑:“我知道自己是个多心的人,姐妹里谁要笑一句,我都疑心是不是在笑话我,是不是看我无父无母,是不是看我从小长在京城下边儿,是不是看我行止粗俗……”
湘云眼中惊色再也遮掩不住,张圆了檀口道:“林姐姐,我们谁都没笑话过你呀。”
黛玉淡淡一笑:“那时候我怎么晓得?我思虑太多,看每个人都别有用心,自然是不讨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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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湘云是个光明磊落之人,黛玉也不是个记仇的性子。
她们两个把话说开就好了。
其实原著也很有意思,黛玉,宝钗,史湘云,三个人都是客居之人,却是三种个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