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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筵之变

素衣乾坤 为霞尚满天 5805 2025-10-08 2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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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嘲风含着笑容,柔声问道:“女施主,何故在此烦恼?”

  神黎慌忙间擦了把眼泪,又窘又恼:“不关你事!让开!”

  她把手一拨,想要拨开这和尚,但和尚稳如泰山,丝毫没动。

  她呆了呆,这才想起这小和尚武功之高,远在自己之上。

  她后退半步,慌张着寻找逃脱途径:“你想干什么!”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嘲风笑容不变,单掌合什说道,“三千丝外,皆是烦恼。小僧可助你化解烦恼。”

  神黎发现自己明明退了半步,但和嘲风的距离还是那么多,并没有拉开,她有点心慌,忍不住又用手推他:“我的事,不要你管,走开!”

  但如同推在一块千钧岩石上面,神黎一呆放手,却发现自己连手都松不开了。

  “你……你……”

  她忍不住望向嘲风的眼睛,那眼睛里充满着悲天悯人的情怀,仿佛看穿了她所有悲苦的心事,她怔怔看着那双眼,挪不开了。

  “唉。”幽幽的叹息,声音极为温柔,叫她再也忍不住,把一切烦恼,告知神明,告知圣母,告知……国师。

  ——————

  婚事在即,宗陌没法抽身去找神黎,打发下人在附近几条街上寻问,也得不到确切消息。

  容明玠看她愁眉苦脸的,劝道:“她一时想不开,留些自由余地给她也好。你不是说她武功很不错?那也无需太担心了。”

  宗陌叹道:“她武功虽好,这里却有些和正常人搭不上调。”她指了指脑子。

  容明玠又笑又气地瞪她:“你还有脸说人家?你自己闯了祸今番才知,倒底是她有问题还你有问题?”

  宗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笑了。

  第二日一大早。

  婚礼惯常程序,新郎家出发迎亲,迎回新娘再成礼。宗陌是入赘,迎亲一节省了,她吉服红袍,胸前彩绸系着戴大红花,骑高头白马,一路鼓乐喧天,鞭炮铺地,道旁遍洒喜钱,就这么摇摇摆摆、前簇后拥的转了大半个皇城。

  不过她的入赘,可没有人敢在暗中笑话甚或瞧不起,只因送亲的人着实段数太高。

  太子亲来送亲。

  宗陌的大好日子,太子殿下有心低调,他那匹马虽然雄健,却不算顶出色,稍缓了半步跟着新郎倌。

  但即便再低调,想要不吸引人注意也是不可能。吉庆喜日,元谌全副装束,飞翅冠,攒珠带,同样也穿件大红袍,袍子上金黄闪闪的四爪金龙比宗陌富贵团花的织锦更为醒目。

  小太子性情活泼,一路笑嘻嘻,乐滋滋,得意洋洋,左右张望,有时见着道上好奇观望的美貌女郎还不吝抛个媚眼,引起阵阵吹呼。

  宗陌啼笑皆非,这架势,真比她这货真价实的新郎倌更新郎倌。

  好罢,她也不怎么货真价实……

  一行队伍并不从右相府门进入,而是钻入与相府相背的一道巷子,那边另开着两座石狮三扇兽头大门。

  宗陌名义上是入赘,但梁怀山对这位乘龙快婿表现出了最大程度的尊重。他在后面巷子里另买一间宅子,中间打通,这样,两家合为一家,各有门户出入。

  大礼当天,特意从新买的宅子那边进入,直绕到相府的前堂来。

  在京的文武百官几乎全到,让宗陌意外的是,硕果仅存的几个年老的亲王也来了。

  上一世成亲没有这些亲王。皇帝戒心极重,自他登位后,一一剪除异己,加上他自己后嗣零丁,就没剩下几个近支亲族。但那几个侥幸未死的亲王,都被牢牢圈在京城,不被允许回到自己封地。

  小皇帝即位以后,第一时间便放了他们的自由。这些老亲族们半辈子担惊受怕,大都变得小心翼翼,后来也没闹出任何变故,是以宗陌从未见过他们。

  如今出现在喜堂上,那么宗陌最多就是多拜了几个人,倒也没有其他烦扰。

  元谌和老亲王们多半也不熟,跟在新郎身边打酱油,一起笑嘻嘻见个礼,唬得这几个老家伙还礼不迭。

  宗陌暗暗打量,叹了口气。

  老皇帝可真够混帐的。他自己子嗣单薄,自有原因,可这几位老亲王怎么回事,一个个都形单影只,身边连个稍微年轻点儿的后辈都没有。也难怪一个个强打精神,风中之烛。

  参拜天地,新郎新娘在洞房坐了一坐,新郎挑开新娘红盖头,先完合衾之礼。

  而后,新郎新娘又双双出至前厅。

  这也是上一世所无。

  作为上门女婿,新娘天然有一半家主的资格,所以成亲当天,并不按照成规,掀盖后仅在洞房等着新郎陪客结束后回房。

  她有资格与丈夫一起,面对来宾。

  上一世,宗陌不知新娘身份,当时吓也吓死了,随处寻事。听说新娘要与新郎同时待客,登时便发作起来。

  梁怀山以为新科状元大男子心重,好颜面,问过女儿愿意随和,也就按着一般娶亲的规矩,新娘不出洞房。

  这一世宗陌毫无顾虑,压根儿就没想到这一层上头,当然新婚夫妇同时待客了。

  为此,喜堂不但有男宾,也有女宾,无非东西分隔开来。

  新娘是梁相螟蛉之女,但上了族谱,梁相无疑极为重视这个女儿。之前京都已经传遍,这位小姐容貌美丽,十分出众。

  此刻亲眼所见,无不由衷生出一种感觉,那样的容颜,比形容更甚十倍。

  新娘今晚盛妆,凤冠霞帔,更衬得容色艳极,媚极,仿佛天边绚烂朝霞,毫不吝惜色彩般铺陈洒开,但那光华耀至极处,恰便似缓缓生成峦山明月,水流花开,霁色冷光相映照。

  这样的喧闹大热的环境里,新郎容颜清冽,宽袍外喜纱缥缈,越显得潇朗清举,杳霭如流玉,恰便似缑山之鹤,华顶之云,气质渺然出尘无从追寻。

  两个儿相映成辉,一双绝世璧玉。

  满堂嘉宾,望这一对新人,首先眼目脱俗,先已轰堂般喝彩。

  酒过三巡,筵开歌舞。

  宗陌与段清萝结亲虽是盼望已久,但横插了神黎那一杠子事,神黎出走始终未有下落,她便也有些心神不定,那歌舞演了些什么,也浑未在意。

  忽觉手肘处轻轻一撞,她偏过头,见段清萝向她微笑。她想到今后可享的闺房之情,心中忽一乐,悄悄地伸出手,一点点探过去,探入段清萝的袖笼,捏捏她的手指。

  眉眼微动,笑得狡黠。

  段清萝羞了个大红脸,她用肘撞宗陌是发现她有些走神,试图提醒一下,不料她倒调戏上了。

  大庭广众,眼目众多,她可做不出嘻皮笑脸来,只能垂着脸,任凭头上的珠串丝丝颤动,人却一丝儿不动。

  忽听宾客丛中,一阵骚动。

  右相家喜事,前来道贺的官宦及名人地主商贾多为有财有势有名望者,榭内歌舞,园外烟火,他们什么样的没见过,除了礼节性随喜,绝不会发世俗之声。

  因此这阵骚动,立刻引得宗陌向发起处看。

  原来换了一台歌舞,新来舞女,身段窈窕,舞姿魔幻,极其动人,繁花朵朵,于她抬手提足间盛开。

  宗陌看着看着,脸色便一分分改变了。

  跳舞女郎轻纱遮面,但她何其熟悉,自一眼认出那是神黎。

  她微微有些恼意,不知这姑娘想干什么。

  今日是她成婚大喜,在宗陌心里,可是她一生一世的大事。她从没认为此乃假凤虚凰,可以随便。

  神黎在家和她闹也罢,哭也罢,神神叨叨玩花样,都行;但决不能破坏她和清姐的婚姻大喜。

  段清萝尽量不抬头,可注意力却始终锁定在她这里,注意到她面色改变,周身散发丝丝怒意,目光所及,看到那个跳舞女郎。

  段清萝瞬目,她冰雪聪明,几乎一下子猜到七八成。

  抿唇微笑,若非在喜堂之上,她都有心取笑一回了。

  宗陌迅速低下头,握住段清萝的手。

  段清萝出其不意,羞得满面通红,待要收回,宗陌却从自己指上抹下一枚戒指,照着她手指戴了上去。

  这一个举动极快,宾客大都被跳舞女郎所吸引,未曾注意。

  段清萝望着失而复得的戒指,抬头再望跳舞女郎,忽然明白了什么。

  元州尼庵她俩分手时,正是宗陌临时向她讨要了戒指,随后便为一个异族少女所劫。

  段清萝记不得那名异族女子的长相,但宗陌反映如此怪异,她一下子就把两者猜到了一处。

  她对这里面的曲衷如堕云雾,可两次宗陌都以这枚戒指为介,分明其中别有隐情。

  来不及细想,只见跳舞女郎翩翩翻飞,身边如有云雾笼罩,不经意间离得一对新人已经极近。——惯常舞乐如无召唤,不该离观席如此之近。但那女郎妖娆的舞姿,迷了太多人眼,都未有察觉怪异。

  就连宗陌,似乎也恍了恍神,一下迷茫,未有任何反映。

  女郎慢慢折下腰来,把身段折成了不可思议的角度,面朝上,口咬花枝,向着一双新人粲然而笑。那花枝才折不久,重重叠叠的花蕊之上露珠滚动,闪烁着晶莹细碎的光芒。

  席上,欢笑如潮。

  众人皆醉我独醒。

  容明玠并未饮酒,却感到脑子里有些发晕,也许为席间醺醺然的气息所感染。

  他平襟独坐,无言看着这一幕,似乎极为平常,跳舞女郎到新人面前致意,但又总透着那么些诡异。

  这跳舞女郎是谁啊?是前一天在宗陌面前哭哭啼啼,要宗陌“悔婚”的姑娘啊!

  她怎么就突然来了,突然这样好心给新婚夫妇贺喜。

  容明玠伸手按住了额角。脑海深处,有一根弦在不断波动,奏出阵阵不和谐的音符,每一个音符都在提醒他:

  ——小心!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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