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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一些未知来源的小道消息,逐渐在京都的街头巷尾传开。
最初的模板大抵如此:神医诊脉断言,宠冠六宫的苏贵妃,这一胎怀着的是女儿。
这只是谣言的开端,没过几天,谣言便出了多个版本,其中最为醒目的一个要素变更,“神医”变身“国师”。国师连皇帝重疾都能诊治,他在时人心中堪比天神,他说女胎,那么一定是女胎了。
其后又有传言,国师断定张妃所生之子,当为真命天子。——这也揭开了目前张妃深受君宠的深层原因。
世人最爱这种无头无脑,而又言之凿凿的小道,消息迅速而无声地传扬开来,其中所含信息令人震惊,任、张两大家族都被惊动,查了许久却没有查出谣言源头。
张鉴闻此消息颇为不安,亲自上门给任重请罪,却让任重以一种不阴不阳的态度给打发回了。
任氏明知这是谣言,却不由自主再一次把关注重点转移到张家,不再放到家族失势的苏贵妃那里。
谣言起复,汹涌暗潮似乎有一点点涌向表面的痕迹,在这不甚平静的当口,又起一个风波。
张睿睿战败,被俘,全军覆没!
“大致的战报就在这上面。”
容明玠语气平静,态度也很平静地将一笺薄纸推到了宗陌面前。
“不易居”目前已经培养了一批常客,不乏高官贵介圈子里的人物,有些与事实上负责起店内业务的容明玠交往颇密,象这样震惊朝野、其本身又不具备严格保密性的消息,宗陌无需通过在内阁的岳丈同样可第一时间获知。
战报不长,宗陌两眼就看完了,笑着摇了摇头。
“真是……厉害啊……”
张睿睿战败早在她意料之中,然而作死小能手的作死精神还是让她觉着……别开生面。
那上面说,张睿睿从各州府集结了一万多人的队伍,——这个人数足有正阳岭的五倍以上,人数优势太大,估计张睿睿亦由此相当不把对方看在眼里。
他居然就自大到未开一战,便抱着“招安”的心思和人家约会,三更半夜特意把身边的有力侍卫都调开,独自跑去赴约,结果么,当然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张睿睿一去不复返,正阳岭崔文俊趁机发兵夜袭,火烧连营。那一万多人人数虽众,却是典型的乌合之部,一打就散,一冲就垮,此役死伤过半,被俘上千,余皆逃亡。
宗陌估计,这是花痴之心爆了棚。只因她哄骗他,段清萝在山上,他怕轻易动兵伤着段小姐,就妄想在大动干戈之前,寻觅到下落,先把人捞出来。
然而,为此造成的大量伤亡,却让宗陌很快有些笑不出来了。
她问:“损兵折将,出师先辱,朝堂上发何议?”
容明玠淡淡道:“能议什么?任重想追责,可主将都没影了,他问哪个去追责?反倒是张鉴,据闻他在御前哭哭啼啼,历数其子统御兵马的困难,人员现凑,粮草不济,张睿睿之所以贸然单身行险,多半为了乌合之众难以统率。虽未明言,简直恨不得指着任重鼻子大骂‘还我儿来’。哭得皇帝都动了心肠,再三安抚于他。”
宗陌问:“然则国师怎么说?”
容明玠目光微有闪动,很快道:“不太清楚,没人提到,也许并未开口。”
宗陌笑了笑,随意地问道:“我听说最近几日皇帝陛下上朝,都未有露面,龙椅与大臣之间始终有帘幕相隔?”
容明玠看她一眼,道:“我听说是因皇上怕风。不过……”
“什么?”
“任重,左相和右相先后都曾到帘幕之后与皇帝对面启奏,陛下,无碍。”
宗陌一笑,自己这位表兄有多敏感,一句不对,他肯定猜出她暗含的疑惑了。
她想了想,和表哥之间,还是采取开诚布公的态度最好,她干脆问道:“表哥,你有没有觉得,皇上的行径,有些儿古怪?”
容明玠听了,却未有相应的反映,只道:“你也糊涂了,我从未见过陛下,就算现在的他,我也多听人言,如何能知古怪与否?”
宗陌笑了:“对哦,我可不傻了?”
在这微带自嘲的笑声里,宗陌起身告辞。
目送着宗陌离开的背影,容明玠目光渐渐变得深微难探。
他如今长在不易居,为图方便,一般懒得回家。
他占用的书房便是宗陌曾经招待太子的地方,推开窗户,一条清澈溪流如带环绕,波光掩漾,水面映出璀璨星河。
园里人流很多,热闹,喧哗,构成另一条人间星河。
空风里有甜郁的花香,夹杂于湿热的风中摇荡辗转,甜得几乎有些发腻,并不清爽。
容明玠伸手抚了抚额角,是汗,天气太热了。
抑或,是他心头太热了。
容明玠回身,走向花枝扶苏的木雕长窗。信手一推,应声而开。他从中穿过,进入一道长廊。
曲曲折折,回廊深辄。
他不多时便走到一处花房,隐没其间。
花荫深处,幽凉暗生。花间静伫的少女盈盈转回身来。
秀色面庞,但长眉微蹙,一双秋水眼波隐含哀愁。身着黑衣,朝伏夜行,她再无当初凤凰红木间众星拱月意气纵横之风采。
她见了他,未开口,向他走来,主动投入他的怀抱。他呆怔半晌,缓慢伸手,把她深深搂住,恨不得彼此间再无罅隙分离。
“明玠,我……好累。”
她喃喃说,眼泪潸然而落,“我,已无出头之日。”
容明玠不出声,抱住她,抱得更紧,心里有伤痛,抑或有愤怒,但他并不分辨,只觉得一股股火焰,深红的,跳跃的,恍如她那一日遍地红叶上走来,裙裾宛然生火。
他初识她时,已知她在刀锋上行走,在火焰上起舞。所以不管她对着自己,真情,假意,他都接受,只在乎这一刻温香软玉的怀抱。
她似乎突然愤怒起来,用手推他,容明玠没放。她恨极,捶他,咬他,踩他,哭起来:“放开我,你放开我!你觉得我是咎由自取,因果报应,我只是在自讨其辱对不对?你还要我做什么?我才不希罕你假惺惺的!”
容明玠面容上掠过了万分痛楚,低声道:“姝姝。”
张家大小姐身子一抖,募然软了,伏在他肩头痛哭:“对不起,明玠。我……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最骄傲,最丑陋,最难堪的那些,每一面你都看过,我与你相对,无地自容……”
容明玠轻声说:“我都懂。姝姝,我都懂。”
少女抬起泪湿的面庞,怯生生看着他,她的五官叫他一刀刀都刻进心里去,他心似刀绞,低声道:“只有一点你说错了,姝姝。”
张姝姝惊疑不定。
他轻吻她的长睫,吻她眼睫长微微颤动的泪:“我心里,姝姝永远只有最美的一面。”
张姝姝一动不动看着他,由着他亲吻。终于,她轻轻叹了口气,陶醉似地倒在他怀里,喃喃道:“容郎,只要你不疑我,我、我就放心了。”
容明玠垂眉看她,目光中有着说不出的复杂:“姝姝,我爱你。”
心里默然加上了一句,“我爱你,不忍相疑。”
她若真是要推开他,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济得什么?当然是,她不愿推开他,她主动投怀送抱。
他看穿,但不说。连一个谎都圆不好的少女,他信她,爱他的情状决非作伪。
这就够了。他沉迷于她恩赐的爱情。
两个人相拥在花团锦簇的深处,神飞天外,听不见外头的喧闹。
忽然有人打开花房门,走了进来。
张姝姝身子有些僵硬,但容明玠十分冷静,手臂稍微用一点力,让她不要惊慌。园外的灯光,泻入透明花房,勾勒出他俩的身影,很清晰。
来人转了圈,取了所需之花,出去了,没有发现躲于花丛中的他俩。
张姝姝余悸未消地问:“容郎,在这里见面,不太危险么?我们下回换个地方行不行呢?”
她斜睨容明玠一眼,浓飞的长睫下深如潭水,“你要是愿意去我那,我也……”
到底女孩子家,主动发出邀请,不好意思,她脸红了,愈发娇艳夺人,容明玠看得目驰神移。
“姝姝。”他忍不住,低头复吻。
张姝姝脸红得更厉害,微弱娇嗔:“你好坏!”
他象是听见什么开心的事,窝在她颈间吃吃笑,气息拂得她又热又痒,她也笑,开始躲:“别闹,别闹!再闹,我可真要走啦。”
容明玠不抬头,轻笑道:“怎么,刚才你假的拒我不成?”
张姝姝一震,怒道:“你疑我——”
容明玠忙掩住她唇,道:“我自然不疑你。你若拒我,何必还来?小生冒撞,还请小姐千万莫怪。”
他突然文绉绉起来,然而形容语气更似调情,离得她近,他的吐气与毛茸茸的小动物也似在她耳边穿进穿出。她心醉神迷,再也把持不定,软倒在他怀里。
容明玠慢慢解释:“姝姝,你且放心,此地十分安全,你瞧着容易发现,因为第一次入口是我带你进的,没察觉它的玄机,薄薄一层花木,相隔若天渊,再进不来的,当初设计就为防万一。再者,我借居于此,暂且不方便去你那里。等到金秋十月,我如有了功名,那时行动当可自由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