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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座大殿的三层是中空的，中间放着螭龙骨架。除了盘旋上行的扶梯，每一层楼围着朱漆盘龙的护拦，螭龙架被珍重地守护在任何人伸手不可及的范围以内。

　　宗陌目测了一下，她和螭龙架的距离，大约还有一个半她这么远。

　　不过这点信息，苏伶先前已为她打听好了。

　　她从内里腰袋取出一团软绳，顶头有一个吸盘，啪的一下，贴在栏杆上。

　　她用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把那吸附于栏杆的吸盘扯了扯，有点胆颤心惊。

　　如果栏杆吃不住约重一人的分量，那今天的计划就全盘作废了。

　　栏杆纹丝不动。宗陌微微吁了口气，把那团软绳放开，俨然是一条白色软梯。

　　她跨过栏杆，爬上了软梯，双足抵住实处一荡，手里变戏法似的又多了一件物事，初看是软的，待她抖动手腕，那物忽然笔直，伸出老长，就象一杆尺子。

　　那尺子好巧不巧打中了骨架，顶端小小一震，也吸附住了。

　　宗陌趁着软梯还没完全荡回，赶紧把软梯和尺子扣住。

　　宗陌拉住尺子，一点点攀过去，软梯在伸长，那尺子的长度就缩短一点。

　　她终于攀上了螭龙骨架，抱住了它那颗巨大头颅，看一看落脚点，别无选择，直接爬进了龙口。

　　喘一口气，忍不住目光闪亮。

　　这个步骤看似简单，当初难住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很久，与封霆加上几名能工巧匠，集思广义做出了这些工具，江湖上原有这种攀索，但为了她体力和臂力有限，其间改进了很多。

　　还得亏她跟着神黎偶尔学了学拳脚功夫，比以往身轻体健。

　　一个良好的开端，有若成功一半。接下来，她只要无声无息收去骨架，尽快离开危险区域，那时候，纵然是从侍卫云集的宫门出入，也不会再担心了，主动权已握她手。

　　右手手指向着左手指上抹去，她又问段清萝把银戒讨来了。

　　下面传来人声，她的动作猛然凝住。

　　龙佛寺钟磬和念诵之声一直不绝，在这座大殿里虽然听不真切，但至少周围并非寂静到落针可闻那地步。

　　对宗陌来说，最可怕的情形，恰恰便是寂静如死，这种略微的杂声反而恰到好处，时刻提醒她还在人间。

　　但这一刻，她听到的声息，绝非钟磬和诵经之音。

　　有人在大殿底下，在说话，语声呖呖，非常清晰是年轻女孩所发出的声音，但相隔太远，听不清所说的内容。

　　宗陌只从说话的频段和依稀的语气中，分出那至少有两个人在对话。

　　有人来？

　　宗陌迅速计算下她走过这段路所花费的时间以及来到大殿三层的时间，一路上非常顺利，她没有遇到任何阻隔。

　　这个时候，还未下朝。

　　苏伶打听到的信息，嘲风伴君上朝，在龙座侧下方，另设一只莲花宝座，国师地位超然群臣。他日日都随同皇帝上朝，——为此，皇帝素日三天两头不上朝的习惯都打破了。

　　在他上朝期间，龙佛寺不对外开放。

　　宗陌很确切地知道，庙在宫中，当然不可能没有例外。宫中有些强势的主子，乃至根基牢固的奴才，根本上是不可能全部拒之于门外的。

　　宗陌能过门口那关，也就拣这个漏洞。

　　但因龙佛寺规矩如此，且一般到这里进香或别有所求，总是希望有嘲风在侧，为其主持仪式或者解惑排难，故而，确也没多少人会违反这条禁令提前闯入。

　　总之无论如何，这寺庙以内，这个时间段，不可能川流不息跟早市似的。

　　宗陌总以为，今儿有了她这一拨，总不太可能那么凑巧再遇上一拨的。

　　她稳了稳心神，细听下面的声音，估量她们是否要上来。

　　不幸得很，很快便响起轻悄足音。

　　这殿里听得见外面声响，但空旷，底下传来的足音，隐隐似有回声。

　　宗陌从龙口里探身张望，不一会儿便见那盘旋而上的人影，是一个纤细苗条的少女，杏黄的衫子在空旷的黑暗里飘然欲飞。

　　这样的衣饰颜色，大抵是妃嫔，地位不会低。只有她一人，大约宫女被留在外间。

　　她的步伐轻柔缓慢，但决无凝滞，不用说是朝着顶楼来的。

　　宗陌迅速打量了一下周围。

　　螭龙骨架围栏以外，空间很大，且周围相通成圆，原是供人上来瞻仰四周绕转的。

　　正前方有香台烛案，几个蒲团。四角各设一间神龛，供神灵，点长明灯。具体供的是什么，宗陌没有察看。

　　四周神龛中有三个，都很小，挤不进一个人的，但在东南方向上面那一个，虽然外表看着也寻常，但宗陌总觉得有些奇特之处，情急之下她也不及细想。

　　龙口里足可藏人，只要足够小心，也许不被发现。

　　但她攀上螭龙架之处，在正面的右前方，因为她观察那里骨架有个平整之处，比较好吸附，而且这样也容易进龙口，方便她进行仪式，料想不会花太多时间，因此也未有太多顾虑。

　　可那里正对着楼梯口。也就是说，下面的少女只要爬上三楼，一眼就能看见这些绳索软梯。

　　必须把那团软梯收回来！

　　可问题是，软梯以及尺子的顶端，各靠一个吸盘吸附住平滑之处，吸力非常强，否则也不可能供她在上面攀爬。

　　吸盘上面有四个按钮，全力挤压那四个按钮，放出吸盘中的空气，吸盘便可掉落。

　　这并不难，但她现在要解决身侧这一个吸盘容易，相距有一个半人之远的那个吸盘，怎么办？

　　笃，笃，笃……脚步声轻捷而稳定，向上攀爬，速度颇为不慢。

　　没有别的选择，想要不被发现，只能冒险收回吸盘，宗陌探身，再次利用刚才的办法，回到栏杆一头。

　　刚才做这套动作，已经颇为不易，好在气定神闲，倒也一路从容。

　　这会儿，却是手忙脚乱，心急如焚。

　　“呯。”

　　人在栏杆上轻轻一撞。宗陌浑身微僵，只听下面脚步立止，过一会，有人问：“谁？”

　　轻柔语音在空旷间回转，带着微颤，显然那人听见了也有几分害怕。

　　宗陌无暇管她，尽力按压按钮，吸盘没了空气，变得软塌塌的开始脱附。

　　将离未离的瞬间，宗陌发全力，利用软梯最后浮力，远远荡了开去。

　　这一荡距离颇远，然而，软梯在荡出的同时吸盘脱落，直线下坠，人便不由自主一起下落。在那瞬间她将那软尺拼命一扯，抖得笔直，死死地拉住。

　　软尺变直尺，却是禁不住她全身的重量都在上面，狠狠往后一挫。宗陌身手远不及她想象的灵活，这一后挫力把她身子带向螭龙骨架，狠狠撞了上去。

　　一撞非轻，她只觉得肩头如同散架一般，瞬间眼泪汪汪。好在看得准，抓住了龙骨突起之处，借住那处慢慢上爬。

　　可她之前与龙骨的一撞，声音比撞在栏杆上大得多。

　　这惊动了楼梯上的少女，她连声喝问：“是谁？谁在那里？”

　　宗陌正在全神贯注爬进龙口，听而不闻。

　　少女害怕的叫了起来：“秀兰，秀兰！你快上来！”

　　微微尖锐的颤音传出去，宗陌为之一怔，这声音发自于她两辈子都十分介意的那人之口，实在太过熟悉，一下子分辨出来，竟是张媛媛。

　　值立于大殿之外的宫女秀兰听见了叫声，急向上奔。

　　又多一个人。

　　好在张媛媛僵立原地不敢动弹，倒给了宗陌更多时间。她费力地爬入龙口，如前收了尺子那头的吸盘，而后把在半空里飘飘荡荡的软梯尽快收上。

　　楼梯的空隙里，眼见张媛媛四顾张望，忽然楞了楞。

　　抬目向上看来。

　　宗陌心里一沉，软梯在半空摇荡，她看见了！

　　事情反正糟到这个地步了，宗陌反而冷静下来。

　　她迅速而无声地收好软梯和尺子，放回身边，缩回了龙口。

　　龙口极大，里头也极深。她试探着向下，似乎喉咙深处还可以下去。

　　她暗自想到：“这个骨架里头，难道是中空的不成？”

　　听得张媛媛和秀兰窃窃私语，秀兰似乎也害怕，尽力劝媛媛先下楼。媛媛迟疑不定。

　　宗陌暗自祈求她听从劝说下楼去。

　　偏偏天不从人愿，张媛媛说道：“殿内无人，我刚才未曾看清，或许……或许有什么小动物之类的也未可知。别怕，螭龙骨架具有神性，你跟着我上楼，看一看。”

　　宗陌皱了皱眉，反正张媛媛注定了和她冤家对头，生生世世，没完没了。

　　宗陌向龙口里又缩了缩，只要对方不会直接也跨上螭龙来，藏身于此倒是不虞被发现。

　　但这样一来，外面一切情形她都看不到，不能安心。

　　她想了想，银戒收回螭龙的施法处在额头上，站在龙口直接就能够得到了，现在当然是无法，但这螭龙内部既然中空，不如试试有没有办法向上攀爬，在上面居高临下，比较方便察看外面的情况。

　　四处摸了摸，龙口内起伏不平，上下颚均有齿，再往上，有个明显的凸起状，似乎是龙的鼻梁。宗陌按住龙齿往上爬。

　　爬到那个凸出之处，从龙的鼻孔道里，果然便见着两道并不强的光路。

　　这光路也有半人之高，她矮下身子，一步步移到鼻孔的前端。

　　悄悄窥探，大喜，正面殿前的情形一览无余。而鼻孔朝上，并且已经高出了一个人的正常高度，只要不是有谁闲着爬到栏杆上面，就不可能有人发现得了这处地方藏得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