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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万兵马出发之日，依旧持续暴雨天气。

　　延伸到天边的队伍，夹杂在白茫茫雨意和天边时不时的闪现白光之中，军队的气势受到大雨影响，似乎也不怎么兴奋。

　　宗陌到十里长亭，代表太子为任庭垚践行。

　　与任庭垚一起出发的，还有作为参军随行的周季辅。

　　宗陌心事重重，强颜欢笑。

　　时事变得太快，连她也无法分辨。

　　她不清楚，任庭垚此去是祸是福；不清楚，正阳岭在悬殊兵力下能否保全。

　　单纯按照兵力对比，朝廷发出十万人，这个数字几乎有点笑话，因为正阳岭上，从前据称仅区区两三千而已。——当然，为了象样一点，朝廷如今称正阳岭有六万“匪寇”，但那不是事实，也不知这数字他们怎生掰出来的。

　　以这种兵力差，就算正阳岭上的崔文俊、齐玄玥个个为用兵奇才，想要挽回颓势难如登天。

　　然而也不是没有变数。

　　朝廷自从发现尸首，为了查出血案的“真相”——其实是做一些暗中的安排，尤其重要的是安抚禁军，——花了十天左右。

　　而后决定发兵，任庭垚统兵十万，这十万军队从地方上调取，吸取上次张睿睿调兵困难的教训，这一次在大军集结后方才出发。前前后后，花了一个月的功夫。

　　也就是说，早在一个月前，正阳岭那边已经收到朝廷“剿匪”的消息。足足一个多月的时间，非常奢侈，足够正阳岭做下应对之策。

　　此外，地方上的囤军多少带点自制性质，不是那么好控制的，任庭壵出身尊贵，可他没有带兵经验，毫无疑问藏有隐忧。

　　第一仗很关键，朝廷方面若一仗不胜，很有可能内中生乱一蹶不振。遇着了崔文俊、齐玄玥——如果还能有齐玄瑢他们这样的对手，不会浪费这种机会。

　　再有，南蛮佐洛举虎视眈眈。宗陌几乎可以肯定，佐洛举会密切关注情势变化，决不放过大华内乱这等出击良机。

　　一旦佐洛举自南北下，目前的大华，无人可与之匹敌。而且，到了那时候，被无端栽赃和镇压的正阳岭将会做何选择呢？

　　宗陌想着出了神，忽见大军去尽，留下一道孤伶伶的身影，斜倚阑干，雨中目眺。

　　她认了出来，是苏伶。

　　苏伶一直在明昙山庄，就算宗陌探访龙佛寺，他帮了不少忙，但也寸步未出。

　　但今天他来了，目送着十万大军出发，前去征剿他的子侄辈，心里的矛盾和痛苦不问可知。

　　宗陌慢慢上前，但没有立即出言安慰。

　　宗陌对苏伶上次皇宫的安排，其实有所不满，他没必要多此一举安排上一个替死鬼，什么用都没有。

　　但这总算苏伶一片苦心，所以，宗陌始终也没表达过不满。

　　苏伶好半晌才集中了视线焦点，看清楚她了，苦笑一下：“宗公子，让你见笑了。”

　　宗陌苦笑道：“算来，是我的错……”

　　把正阳岭送入朝廷视野，她可没少干活。先是故意误导张睿睿，让其以为段清萝在那山上；再把皇后的注意力也转向那里。

　　以为小打小闹而已，朝廷又能重视到哪里？

　　万万没想到事情的发展走向，朝廷这里急需一个替罪羊，短期内哪里找目标？就最近屡屡让朝廷心烦的正阳岭，最容易拿来开刀了。

　　“这怎么能怪你呢？”苏伶一脸苦笑，“若非蒙宗公子告知，我连紫府是生是死都不知，如今，如今，虽难免多一段牵肠挂肚，但总算知道她的下落。”

　　他脸色着实不大好，枯黄里透出一些油光，可见近日发愁得厉害。

　　宗陌看出他的心意，口里这样讲，心中实在放不下。按照他的想法，大抵想亲自赶去，把自家侄女从最危急的漩涡里捞出来。可倩娘生养在即，这样的紧要关头，他半步也没法离开。

　　宗陌想了一想，说：“左右我无事，不如我走一趟正阳岭吧。”

　　苏伶震了震，目中闪过难言复杂杂的光芒，却叹口气，道：“万万不可，你没必要为了这件事冒险。”

　　“我也不全为了苏使的侄女……”

　　苏伶“哦”的一声，想起来了：“齐家大小姐也在，听说——”

　　宗陌点点头：“我听说齐玄瑢也在那里。”

　　苏伶又惊又喜，不由道：“宗公子，如能这样自是好极，只不过也太危险了。十万兵马不是儿戏哪。”

　　宗陌说：“不要紧的，我快快启程，快快动身，兵车辎重，却及不上我的速度。我赶在官军之前，尽量把卫小姐带出来。”

　　苏伶眼睛亮了，他兴奋地道：“是了，你即时赶路，无疑能赶在兵马之前。见着了齐家姊弟，说服他们解散正阳岭——正阳岭人并不多，很容易。到那时，朝廷军马纵使到了也自枉然。”

　　宗陌笑道：“苏使会错意了，正阳岭之战不容易化解，我就想去看看，能把卫小姐带回来最好。”

　　苏伶怔住了，想问什么，却又忍住。

　　他完全闹不清楚宗陌和齐玄瑢的关系。莫非到了这时候，小俩口还在闹别拗？可也太任性了。

　　宗陌说要去正阳岭，倒也不算一时起意，左右她如今在京里起不到太大作用，不如跑去正阳岭地带看一看，她有种预感，将来或许便是她与齐玄瑢兵戎相见。

　　如何行动，带些什么人，用上什么借口，这些还颇费思量。

　　不以官身出行，终归不便，她想着先和段清萝商量一番，求岳父给个方案便了。

　　不料才到府里，接着了门下省侍中曾万清的请阑。

　　宗陌有点惊奇。这位老大人年高德勋，但高高在上，向来不算体近下士。她和他两世渊源都不多，只间接有所关联。

　　上一世，曾万清于八十六岁高龄病故，去世前国内南北大战，双线吃紧，皇太后亲往床前问讯，曾万清遗言：“容明玠足可当宰相之才。”

　　这一世，为了解决矢獛一案，由梁怀山亲自出马，把曾万清拉过来表个态，宗陌没能有机会亲自拜见。前番宗陌大婚，文武官员到了九成九，唯独没能请动曾万清和任重的大驾。

　　他为什么会正儿八经下张贴子呢？

　　宗陌不敢怠慢，回房换了套衣服，坐了小轿，一路往曾府而来。

　　曾万清请书房相见，居然并无第二个人。

　　宗陌拜见，坐定，上茶。

　　整个过程，宗陌有点如芒在背，那位老大人不动声色的目光，始终不离片刻。

　　宗陌脑海里转过无数个念头。

　　从闯宫被发现，到女扮男装被拆穿。

　　她几乎有点透不过气来了。

　　曾万清这才垂了目，入定般的表情，仿佛刚才那咄咄逼人的视线并不存在。

　　“早就听说，”终于，徐徐开口，“宗贤侄□□过人，文才超拔，医术超群。”

　　口称“贤侄”，似乎不算太生分，宗陌谨慎欠身：“后学末进，老大人谬夸了。”

　　“老夫听说，今科士子容明玠，与你乃远房表亲？”

　　宗陌不意问到此，心头紧了紧，道：“敢劳老大人动问，小子与明玠世系远亲。”

　　“容明玠……”曾万清沉思着道，“他的才名很大，本届科考不远，老夫对他颇为期许哪。”

　　宗陌茫然，这一世她宗陌可不叫容明玠，期许容明玠的话，不该找他聊天吗？

　　“是是，承蒙老大人看重。”

　　“老夫日前，派人到元州走了一赶，听闻这位容解元的声名，无人不知，无人不称羡哪！”

　　宗陌笑一笑。

　　“贤侄也在元州吗？”

　　宗陌用了一个最稳妥的托辞：“小可家近元州，偶而上大城游学访友。”

　　“哦，原来你不在元州，家近元州？”

　　“是是。”

　　曾万清仿佛露出沉思的表情。

　　宗陌问：“老大人？”

　　“嗯，”曾万清慢慢道，“原来你不在元州，但近在元州？老夫这才明白了，何以明明有人见到了你，但贤侄这样大才，却在元州藉藉无名。”

　　这话里有话太明显了！

　　宗陌不觉接口：“有人见到我？”

　　曾万清满脸皱纹动也未动，很自然地道：“没错，元州城外断崖上，有人见到，青衣少年助齐玄瑢脱困报讯，其后三言两语，力退南蛮八千之兵。”

　　曾万清在对梁怀山讲述嘲风之事时，提到齐玄瑢脱困“有人相助”，梁怀山未加留意，而曾万清亦未再提。

　　这会儿，索性对着宗陌当面陈述。

　　宗陌听得呆了一呆，然而迅速从他话里分辨出来：曾万清对这件事不反感，非但不反感，还很赞许——三言两语退八千兵嘛。

　　她笑道：“青衣少年——老大人，怎便见得是晚生呢？”

　　曾万清白眉不轩，缓缓道：“元州城内，有两名出色的少年人。文属容明玠，武当齐玄瑢。容明玠有不在场的铁证。”

　　宗陌笑道：“还有一个——”

　　“张睿睿么，”曾万清毫不犹豫批评，“志大才疏，不值一晒。”

　　宗陌暗暗吐了吐舌头，想道：“此评语恰当。但南蛮入侵大华，决计有这位人间仙郎从中鼓捣，可惜老大人明眼如炬，这一点却也未曾念及。”

　　曾万清看着她，道：“小友，有何要对老夫说的？”

　　宗陌默然。她不能承认，但若不承认，似乎也行不通……曾万清已经调查到这一地步，那么，他自然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调查到她的现行身世全为捏造，再往下查，那就太容易了。

　　他显然在怀疑，可是，倒底他想表达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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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今天起恢复日更。也就是说，我又回到十章的提前量了，尽量以后不再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