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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激斗中的两人听见喝声，微有一滞，但兵器微光刚刚隐没，其中一人就朝着某个方向扑去，另一人挡开。紧接着打斗又起，夜中相斗，剑刃紧密相击听来尤其惊心。宗陌明知他们两个师出同门，彼此招式非常熟悉，但这暗夜之中刀枪无眼，谁又能说得准会不会万一伤到对方？

　　她又气又怒，冷道：“封霆，你若不住手，我们的约定就此打住！”

　　这一句总算有了些效力，两条人影倏地分开。封霆喘息着冷笑，声音里不掩狂怒：“你别以为，真拿住了我的弱点，便可处处威胁，为所欲为！老子不卖帐！你为什么要放了此人？”

　　他瞪视着宗陌。那双眼睛，烧得发红，如同噬人野兽，在黑暗中闪闪生光。

　　宗陌叹了口气，放缓语气道：“我不威胁你，封大哥，这事是我不对，没有预先和你讲明，这人你现在不能杀。”

　　封霆只“哼”了一声，压抑着狂怒。

　　宗陌道：“时事所限，封大哥，想你也不是完全不了解。况且杀他于事无补，他不是那幕后主使。你若真欲报仇雪恨，真欲令你爱妻泉下有慰，就必须听我安排。”

　　这一句说得重了，尤其是“爱妻泉下有慰”，如重重一拳打在封霆心口之上。他面色唰的雪白，却仍不作一语。

　　“你放心。”宗陌知他心里难过，妻子惨死的景象时刻在眼前，总算抓住一个和当年血案有关的人质却还必须把他好好放回去，这是什么样的煎熬。此时不能和他讲大道理诸如“十年前这人也还是个孩子，所以应该放过他”云云，她柔声安慰，“今日既可擒到张睿睿，明日我们还可再擒一次，那没甚么。”

　　张睿睿在一旁被捆得不能动弹，听见了几乎气个半死。这都什么人？居然当着他的面在谈捉又放，自己一次被擒是大意，回家之后，自然加倍严防，难道还能第二次被擒？做梦！

　　但封霆终于勉强被说服了。

　　他重重低下头，半天只说了一句：“你记好今天所说。”长身隐没黑暗之中。

　　宗陌出了一会神，才转向齐玄瑢，轻声道：“你怎么样？”

　　齐玄瑢伤未全好，封霆内力比他强，激怒之下下手没轻重，他却没朝着师兄乱来一气，这时便觉内息紊乱，呼气之时肺部疼痛，勉强笑了一笑：“还行。”

　　轻风扑面，宗陌走到他面前，抬头着瞧着他面庞，轻声道：“脸都白了，还说没事。”

　　“真没事。”齐玄瑢胸口一热，重复说道。她对他的神态，倒象是又恢复到了那会正式定情之时……

　　“宗公子，怎么样？发生了什么？”任庭垚尾随而来，不放心地问。

　　宗陌回神，笑笑：“没有，小小意外而已。任统领，请你把这人质带到场地上去，对面也该来了。”

　　封霆跑了，齐玄瑢伤着呢，任庭垚自己跑来当苦力，再好没有了。

　　众人回到约定交换人质的空场，齐玄瑢不便现身，仍旧躲着，宗陌吩咐卫士点起火炬，照亮四周。

　　果见前方一队人马迤逦而来。

　　张睿睿原本捆在地上还算老实，一见来人，顿时身子扭动起来，塞了布片的嘴里呜呜叫着。

　　这样的交换，不宜人多。张府纵有再多的打手，此时也不敢出动，对面交易的主儿可是太子，难道要把实力透给皇家不成？因此，张鉴派来不过七八人而已，他并未亲来，来的是堂族的一位弟兄张焕，时任尚书左丞。但宗陌更在意的是另一个不起眼的老头，那老头管家装束，垂手跟在主子后面，不显山不露水。然宗陌知他是张家的大总管，张家从上到下都敬称一声“江叔”，武艺奇绝，足智多谋，可谓是张鉴军师，前生宗陌与他交过锋。

　　张睿睿这撒泼打滚的，便是冲着这位从小看顾他长大的江叔而去。

　　两批人马相隔十数丈，但张睿睿此时的模样太惨了，对面瞧得清清楚楚，张焕忍不住踏前一步，满面怒气。江叔随行于后，亦关切地望向小主人，脸容没有任何表情起伏。

　　神黎唰的一下亮出剑来，搁在张睿睿脖子上，笑道：“小子，老实点，别动。喂，你们也是，别过来了，过来我可不客气啊！”

　　神黎出自九黎，她的武功和兵器与中原地方全不相同，平素极少用剑，此时为了挟持人质才亮出来。那是一把弯弯曲曲、红颜相间的蛇剑，让人一眼瞧去，立刻就能联想到“剧毒”这种东西。张焕微微变了面色，江叔不动声色拉了他一把，两人停步。

　　张焕冷静一下，这才高声道：“你们要的人在此，那个——那个——”

　　他原想对面领头人物是太子，但看了一圈，只认识千牛卫任庭垚，但此人按着刀柄立于一侧，显非话事人，他疑惑地看来看去，目光终于落在被众人环于最中央的一名小太监身上。黄门打扮，可气质雍容，毫无一般太监的唯唯诺诺。

　　张焕不知该怎么称呼才是，但对方宫中来人，分明代表太子，他只得客气地拱拱手：“这位公公，我们人已带来了，还请放了我家孩子，他确实一无所知，乃是无辜。”

　　这话纵然是骗谁也骗不过去，但表面文章不能缺，仍然不得不说。宗陌道：“好，你先把人放过来。”

　　张炴面露犹豫之色，道：“这……两边一起放人岂不是好？”

　　两边一同放人，那必须建立在同等关系上，这边张睿睿一得自由，无疑就会拼命向着他那方向跑，可那摩思是什么表现，肯不肯乖乖过来？那谁还知道呢？

　　原本可以让封霆出面送人过去，但封霆不在，对面江叔功夫深不可测，自己这边，任庭垚只是普通武将弓马娴熟，权安在江叔面前也不够瞧的，可不能冒这个险。

　　“这样吧，张大人，你把人送过来，再带着令公子回去就是。”

　　张焕看似还在犹豫，宗陌轻笑：“张大人，小可乃奉太子之命前来，莫非你还怕我们行江湖事，食言而肥？”

　　张焕嘴角抽动，这件事儿，可不办得和江湖事没有任何区别么……他看看江叔，江叔微而微之点了点头。

　　张焕朝身后摆手示意，随即有人抬了张软椅出来，上面坐着个人，也是垂着脑袋半死不活的样子。

　　宗陌心里了然，这场“交换”对于那摩思而言，等于他把别有用心的一切底牌都同时亮在了大华和矢獛面前，他怎么可能毫无意见地任由摆布？这是也被制住了。

　　宗陌向任庭垚使个眼色，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没有封霆，这边几个年轻人经验都不甚足，可得小心着对方有没有从中耍赖。万一出了差错，白白损失了张睿睿这一个大好人质，再想来一次，可就难了。

　　那边两人担着软椅上失去知觉的人，一步一步走过来，江叔不紧不慢跟随在侧。

　　椅到人前，放下，任庭垚有意无意一步踏前，身体挡在张睿睿之前，随即这边出来几个四夷馆的人，检视来人真身，这几个都是几月来服侍或与那摩思交往之人，对他非常熟悉。

　　片刻以后，四夷馆人向宗陌颔首确认。宗陌微微抒口气，道：“江叔，请把这位使君的穴道解开吧。”

　　江叔陡然一抬头，眼神雪亮，刀锋一般掠过宗陌。他的身份固然在京都不是秘密，但一般达官贵人也只不过当他是张家一个有资历的老管家而已，这个气度雍然的小太监从未见过他，居然开口便揭穿他身份且隐隐透着尊重，这人究是何来路！

　　宗陌极是沉着，对他的眼光，孰视无睹，恍若未觉。

　　江叔并不开口，低下头，骈指如风，朝着那摩思身上点去。

　　那摩思陡然跳了起来：“他妈的！张——”

　　一句未完，颈间忽凉嗖嗖的，听得有女子娇笑道：“那摩思大人，您怕不怕疼？”

　　那摩思一滞，神黎接着说，“怕疼就别动呗。”

　　那摩思只觉得脖子上那块冰冰的，还骨碌碌转动了两下，不觉毛骨悚然，他眼角斜睨过去，见到装束奇特的蛮女，这不就是把大力士扎西逗得团团转的舞女吗？那摩思汗流浃背，忙道：“成，你……不动、不动。”

　　他所会的中原语言本不纯熟，一害怕，更把原先所会的也忘到了差不多，把“我不动”，说成了“你不动”，神黎愣了愣，笑得花枝乱颤，一柄蛇剑游走似的在他脖子里乱蹿。那摩思吓得浑身僵硬，大叫：“不动！不动！”

　　江叔开口：“这位小公公，老奴已按命行事，不知可能放回我家小公子。”

　　他嗓音低沉，然一开口，便压住了那摩思的大呼小叫。

　　张睿睿明明就躺在任庭垚背后的地上，从最初大家便看到了，江叔这么问，只是提醒该放人了。宗陌亦不再为难，示意任庭垚放人。

　　张睿睿此时未有穴道限制，只是浑身用绳索捆绑着，任庭垚将其一把提起来，双手递出。

　　江叔为人老辣，但见小主人受辱，终究是心中激荡，他也赶紧朝上一步，伸出双臂，打算稳妥地将小主人横抱过来。

　　便在这彼手与我手交换的瞬间，有一道不甚醒目的身影伴着疾风，自林中奔出。人未到，暗器先至，一挥一把，漫无目的洒向了在场几个人。

　　这一下奇袭出人意料，任庭垚心想：“糟了，对方出尔反尔！”不及多思，双臂猛收，但江叔哪里肯放，如影随形抢逼上来。

　　神黎本扣着那摩思的脖子，但见暗器来势疾，她知宗陌不会武功，心下着忙，弃了那摩思，飞身到宗陌身前，挥剑挡开暗器。

　　混乱中权安也扑了上来，抱住宗陌惊惶失措的后退。

　　两个抬着那摩思软椅的从人反映迟钝，眼睁睁瞧着几枚暗器从火光里倏然冒出来，一先一后仆地倒了。

　　便在这争抢、保护、仆地的过程中，那摩思身周，霎那形成一个空圈。

　　那条突然冒出来的身影，向他揉身疾刺。

　　那摩思作为草原上的骑士，身手矫健，闪开了之前的暗器，但来人身法奇快如鬼魅，出招更是飘忽无定变化多端，全力朝他攻来，那摩思眼花缭乱，手忙脚乱无从抵挡，忽觉心口微微一痛，接着麻痹走满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