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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霆这次过来,是向她报告贡噶一行行踪。
矢獛使团,准备回程了。
这也非常容易想象,贡噶一行早已完成谒见任务,留在京都游逛,那不过是大华的待客之道,客人不说走,主人也不便赶。但是在闹出“不易居”惊动太子的风波之后,鸿胪寺不免见着贡噶就头大,想方设法也要把这位不怎么讨喜的客人,提前送走。
然而与此同时,据说贡噶王子并没有从上次的交易失败里吸取教训,离开在即,他仍非常着急出手他那批坑蒙拐骗来的货物,以及以次充好买来的赝品——毕竟那也是用钱买来的。
宗陌听着,不觉笑了起来,道:“这王子难怪是个短命的,贵为王子,却念念不舍那些蝇头小利。可知,国朝赐予本就不少呢。”
封霆起初不想发表议论,但宗陌笑咪咪地看他。
这种眼光,分明是,“答应为我所用,可你明明还有所保留”的谴责……封霆有些受不了,终于道:“不算小利。那些赐礼,不是贡噶一人所有。”
贡噶不过是王子之一而已,手上无兵也无权。他回去之后,自须把此行朝廷给使团的礼物上交可汗,即便可汗有所分赏,最终分到贡噶手上的,能有多少?
如此说来,贡噶一味贪利,只怕确有所需?宗陌陷入沉思。
宗陌最担心的,不是张家不采取行动,按照前世使团回去不久便发生战争来推论,张家不会放过这次最佳离间机会,必定会有所行动。
但宗陌担心的是,他们不在京都动手。
贡噶莽撞交易,已经惊动了太子,也就是上达天听。这样一来,他们成了众矢之的,一言一行被特别关注。这种情况下,张家很难和他们在京中达成一个明眼人一看便是输送利益的不平等交易。
如此,只怕张家不敢在京都出手,要在路上寻找机会。归途遥远,这种私底下接触的机会,还是很多的。
难办在于,宗陌如今的能力,还够不到京都以外。
宗陌想,最好的法子,莫过于拖住贡噶行程,贡噶等一旦又在京都滞留,为怕夜长梦多,张家必定还是要行动的。
可怎么才能拖住贡噶的行程呢?当然,不能通过官方来。……似乎,叫使团中几个人生场病什么的,该是不难吧?好在春日时气,要感染上一些伤风感冒,非常合理的可能。
只是这件事,叫谁去办才好?
封霆太重要了,没必要让他经手这种小事。
卫勇呢……他如今已是“不易居”对外的大掌柜,很多事情处理由他出面,万一露馅,那可是很糟糕的。
顶适合的人选是神黎,假若她不是那么喜欢玩笑的话。然而怕也就怕神黎不分轻重,这位九襄巫女任性肆意惯了,一时之间,宗陌也教不了她那么多,而她天性使然,也不可能一下子变得严谨听话。
心里琢磨着,有青衣小丫头端茶进来,凑在宗陌耳边说了两句。宗陌扬了扬眉,忽然满脸喜色。
“相国夫人和小姐明天去大慈恩寺进香?”他挺兴奋地站起来,“呀,雾思,你明日有事可做了!”
这丫头正是雾思。段清萝失踪,小丫头也随之不见,人只道是主仆俩一起被掳,事实上,是宗陌把她带走了。宗陌如今的身份,没有一个近身丫鬟,着实有许多生活细节不容易处理。雨心受了重伤没法带走,她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雾思。但雾思长相娇俏,面颊上有两个小酒涡,娇声软语,要装未成年童子都不像的,这一路以来,只好算宗陌年纪轻轻,已有个通房丫头。
宗陌心上记挂着段清萝的失踪,猜着必然与张睿睿有关。她曾对封霆船上刺杀一节详加盘问,才知那一夜有人跳江。跳江……与段清萝前世的命运一模一样,前世为相国夫人所救并收为义女,可这一世提前了两年,又当如何?宗陌几乎不抱希望地打听了一下梁夫人行止,得到的结果却是出乎意料的好,原来那几日梁夫人依然是船过沅江。接下来,相府认女归族谱,在京城很是沸沸扬扬闹了一阵,而这样一位身份的女儿,在上一世也有的……如此说来,再次被救的可能性极大。
但相府深似海,宗陌据此再要进一步打听就很难了。
“雾思,”宗陌顷刻间将贡噶一行那恼人之事都抛在了九霄云外,笑吟吟交代,“你明日随我去大慈恩寺。”
然而这一晚,宗陌却到了很晚都未安寝,书房里一支孤灯,她不住写写画画,凝眉思索,直到神黎和雾思都紧张起来,不时的探头张望,她才欣欣然站起来,随手把不知涂鸦了些什么的纸张焚尽,归房安歇。
次晨起,叫了雾思来,两个人关在房间里,一顿忙乱。
宗陌容颜清丽但不妩媚,改作男装后,那种清丽自带一种华贵之气,加上淡泊的气质,浑然天成,所以并不需要在妆容方面加以太多修饰。
但这回梳头之后,宗陌另外取来一支烟墨,轻轻在眉间描画几下,柳叶双眉戏法似的瞬若刀裁,现出几分峻拔。又取唇笔,在唇角描画,描得极细,几乎看不出任何异样,但放下笔来,细细端详,还是能看出唇形有了些许刚硬的棱角。
雾思替她梳头,这是半年来雾思每天早上做的一件大事,已经非常趁手,但今天的步骤显然还有所不同,发束后拢,轻提额角,令得双眉略略斜挑,长飞入鬓。
换上织锦纱袍,有若天水之蓝,镜中照出少年轻袍缓带,古簪束发,额覆宝石,双眉斜飞,目光清锐。
她往日还有温软小儿女之态,经过些微改变,从外貌到气质都发生变化,如今看起来,已不似十五六岁的稚子少年,却充满了沉稳的气质、锐利的锋芒,象是一枝宝剑,即便仍在鞘中,已隐隐现出耀目神采、夺然之声。
这是夜来筹画的结果,事实证明,改装的效果还算令人满意。
对宗陌来说,这一世和前一世有很大不同,她的男装已有很多人见到,亲近如父兄,到今天将要去的大慈恩寺,暂居于那庙里的嘲风和尚。
即使今天设法避开嘲风,再过数月,父亲丁忧期满,将要入京,只要他们一见,女扮男装的事实便不攻自破。
完全易容改形,是不可取的,再说,宗陌也烦不以真面目示人,心地光明之人,不会做这样的事。
如此,她稍加改画,主要是使得气质发生变化。其实,目前的这个妆容,就是前世官居宰相之后越来越有威严的变化,威压之下,容貌相似也成了让人徘徊的错觉。今世他还只是白身,突然体现出这个气质似有不妥,但别无选择,好在“宗家嫡支”的名声以讹传讹开了,年纪轻轻掌握管事之权,有点威严倒也顺理成章。
雾思退后两步,看看她,又看看镜子,满面沉迷:“啊呀呀,小姐,若我不是为小姐这般改装,小姐就是站在雾思面前,我也认不出了。”
迎面触着宗陌警告的眼神,雾思心虚的低声,讷讷改口:“公子。”
宗陌略微有些头痛地按按额角,也不好过分责她,只是无比想念前世自己那个知心合意的小雨心。雨心跟着她,不但装扮小厮天衣无缝,称呼上、行动上,不管人前人后,绝无半分破绽,后来更是慢慢成长为相府大总管,颇见管事才华。
雾思比雨心小一点儿,但关键的是,虽也还聪明,却不够机变,有时候,不太能分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看眼色行事,更是比雨心差得远了。
为此,宗阳要使唤她时,不得不一样样交代仔细。
便如今日:“雾思,待会儿若能见着相府小姐,可别露出什么表情,还有,不许与她多话,更不能自作聪明,告诉她我在这里。我这些嘱咐,你可得牢牢记着,千万别行差走错了。”
大慈恩寺是京都最大的寺院,同时还是皇家寺院,常常会代替皇族做些重要法事,多位大德高僧得到皇帝亲封。
为此,大慈恩寺声名传扬,香火极旺,每天人流如织。皇城根下,身份尊贵之人比比皆是,但对大慈恩寺来说,除非皇帝、皇后和太子这三位亲到寺院,其他哪怕是皇族嫡系、或位列三公,到大慈恩寺进香,都没有特殊待遇,不会单独为之清场、清人。
不过,象宰相夫人这种身份,倒底还是有些优待的。譬方说,单辟一个院子供家眷休息,上香时,不去人头攒动香雾茫茫的大雄宝殿,而会在后面素来不对外开放的玉佛院。
玉佛院,顾名思义,便是这座殿宇内,供着一尊白玉佛像。比真人大约有三倍,极为珍稀罕见。
梁夫人信道,但随乡入俗,到了这样佛香飘渺,梵唱缭绕的所在,情不自禁的,崇信之情大起,在玉佛之前虔诚膜拜,礼敬三遍。
随后,小沙弥将夫人和小姐毕恭毕敬请到了偏殿小坐。
梁夫人此行主要为了问诊,来之前,早有管家前来知会到了。老夫人这等身份,不是叫和尚到府而是亲来寺院,一来表达对佛之敬仰,二来也意味着是听说了那个皇帝服用嘲风神药的故事,以为圣僧、神僧,对其相当敬重。
大慈恩寺自然不敢枉顾宰相夫人这等善意,即使当日佛法小会,嘲风按例有一次讲法,不惜临时调动顺序,先让嘲风前来,为梁夫人问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