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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熬的漫漫长夜终于过去了,东方的天色一片青灰蒙蒙,云层很低,看上去这将会是一个阴天。
张睿睿无精打采的从甘家出来,眼神幽怨地望着那家迫不及待闭上的门——这一夜,千金之子在每家接受的几乎都是这个待遇,半夜里临时被何元冲和他从被窝里挖出来的那些当地豪绅大户们,在听取了来意之后,虽然表面上由于这两个人的权势而不敢反抗,骨子里却是消极的,对于出人倒还算大方,每家每户起码都能凑二三十个人出来,出钱嘛就象用钝刀割肉似的不太痛快了,虽然由于是何、张两家话事人亲自出面而不太敢明确拒绝,但也大都用上了一个拖字诀,含含糊糊,顾左右而言他,甚者是开始滔滔不绝的诉苦。
好在目前主要缺的是人,钱这一方面,有三大户所出的三万两白银打底,估计区区守城五日是没问题的了,所以何元冲要到了人,基本也不在钱这方面过多纠缠。
虽然如此,走访一家又一家,张睿睿几乎在走路的时候就阖着眼皮了,如此忙了一夜,片时未与何元冲分,然而无论他如何向常长史暗示、明示,甚至不惜用他迷濛的眼神杀人,常长史都故作不见。
原因很简单,元州进入最高戒备,所有人都在为大事奔忙,哪有象他这般还心心念念忘不了一个人的那点私事。这时候提出来,只怕百分百会被何元冲以一语带过,搞不好还要留下坏印象。
所以,当长夜漫漫由此而过,当何元冲终于认为当地大户差不多都走访完毕,可以告一段落以后,张睿睿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做无事一身轻。
他突然就来了精神,再一次用眼刀劈向常长史。而后者依然苦笑着,垂着眼假作不见。——见鬼,哪有人一夜不睡大清早的拦着另一个一夜不睡的人提亲的,不被拒,才怪呢。
张睿睿终于放弃了急事急办的指望,那是因为,他看到从北面的城门处,传来一阵喧闹。
当夜元州号称四城关闭,实则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且不说本身城门就不够坚固,同时也有很多人不断在进进出出,先是几百和尚进城来了,再是附近一带田庄上也有好多壮汉被征召,然后又有很多据说是斥候可是一看就很不专业的人出城去了,再是连夜赶到沅江开筑防卫工事的临时编组人员。
而此时,忙碌了整整一夜的那几扇可怜的城门刚刚开始关闭——打算休息的时候,突然北城门方向冒出很多乱糟糟的动静。
张睿睿他们从这个甘家出来,恰巧近于北城,所以看得清楚。
城门缓缓打开,那是一支由车马所组成的人数众多的队伍,有的官员打扮,有的差吏打扮,仿佛还有女人,远远望去那行车子外饰虽不华丽,一望而知的庄重,其中有一辆更是深帷宽大,何元冲皱眉道:“这是哪家家眷,刚好于此时回城吧?”回来的可真不巧。当然他只是那么想想,没有宣诸于口。
而后,他的眼神却微微凝滞了。那间最大的车子上面虽没有明显家族标记,然而,却有一个醒目的特征,那深深垂下的车子帷幕,竟然打着两绺明黄络子,长长的,在天色未曾晓亮的清晨曼舞飞扬。
虽然明黄这种颜色在民间并非明确为禁色,然而车子上用这个颜色做佩饰的,毫无疑问,只有一个来历:皇宫。
张睿睿也看到了,微微叹了口气,侧头向常长史道:“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朝廷已经打发人来,速度竟然快到这般不可思议,委实让张睿睿惊异。
何元冲虽然看到这支人马,猜到大有来头,却不知是向着他家里去的,因此当这支人马来到何府门前时,何元冲还在刺史府交接一夜事宜没有回来。看门人忙忙通知了容夫人,听说竟然是皇帝圣谕到,不由得阖府惊慌,容夫人一方面传令大开正门迎接,延请上京来使在客厅小坐,一方面赶紧使人去找何元冲。
为首者是个没有八十也有七十的老太监李连忠,满面笑容,状甚和蔼,倒没有什么京城来使的压人气势,容夫人见了,才有几分心安。何元冲不在家,容夫人女流之辈,待见过了礼,便想回避,只留儿子何云煊主持招呼。李连忠却尖声笑道:“不忙不忙,夫人且莫急着走,奴婢负上命而来,夫人坐坐吧,咱们没事聊几句,反正到时候旨意夫人也要听着的。”
容夫人心里打鼓,这支人马的带头人,竟然是太监而不是朝廷官员,她心里已然隐隐猜到几分,但见老太监不放她走,口称要谈谈,一颗心更是如坠深渊。
李连忠却甚悠闲,把何家家里的情形一一询问了个遍,一夫一妻,一双儿女,一个娘家侄儿,还有一棵外孙独苗。李连忠尖声笑道:“怕是还有一个,夫人给忘了?”
容夫人强自镇定道:“妾身愚钝……”
李连忠手里端着茶,慢慢地打开盖钟儿,吹一口气,微笑道:“听说那位教书先生的女儿不错。”
“啪”的一声,容夫人失手打翻了茶钟,老太监微笑道:“喔唷,这是干什么干什么?奴婢可什么都没说啊,夫人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不就是一个教书先生的女儿吗?夫人既然不爱提,那么不提呗。”
这一句虽然轻描淡写,可容夫人知道,他特特提到段清萝,就是为震慑自家的。
为什么呢?是有什么事,惹得高高在上的人,不高兴了吗?
待客厅里这一番下马威很快传到了后院,段清萝在场,脸色煞白,眼望何云烨欲言而止。何云烨安慰道:“清姐莫担心,没事的,那是冲我来的。”
“这是怎么了?”段清萝轻轻地问,已经联想到昨天奇怪的京城使者。按理何云烨年纪幼小,她和上京不该有独立的书信往来才对。
何云烨微蹙眉,把之前选秀以及暗底下的波起涛涌简略讲了一遍,笑道:“就是这么回事,因此,不过是拿这话借你来震慑我罢了。”
“这么说外面那些还是因选秀而来?”段清萝与何云烨相交未久,但对这深闺少女的心高气傲已经有所认识,不由得替她担心,“岂不是与小姐的心愿大相违悖?”
何云烨轻轻叹口气,眼眸间转过一抹难得的惘然:“皇权大于天……可我未曾想到,他们来得这样快。”
这支人马来得出奇的快,苏伶派出的送信人绝对是日夜紧赶,超出常规速度,张睿睿快船乘风急下的速度,更加迅捷,然而,京城圣谕就算是忖着身份,理论上也该是从容不迫,绝不至于来得这样快的。
段清萝不自禁替她难过:“小姐……”她想了想忽道,“我可有连累你?”
何云烨不禁轻轻一笑,望着她的眸色温软清浅,这女孩当真是冰雪之性一点就透,何云烨绝不是听天由命之人,要不然京城那位苏使也不会巴巴儿在事情定下来一定得赶在皇命之前先行通知,——以后赔个罪也是一样的,他没有故意为之,谁还能大过皇命?——然而,何府收留罪臣孤女一事暴露,无形中就成了高悬头顶的一支利剑,何云烨若是胆敢做出什么让朝廷不开心的行为,这把利剑就不会让何家好过。
“清姐不要担心,我觉得事情现在拆穿了也好,总比你的身份一直不明不白的好。”何云烨拍拍她的手。这一世和上一世走向不会相同,这一世她一定不会做出逼迫段清萝代嫁那样的事,那么清姐大约也没有机会认右相为义父了吧,既然如此,她的身份早些明朗化不无益处,否则她真的很可能一直以半奴身份委屈人下了。
等何元冲赶回家,开了正堂,阖家上下都聚齐了接旨,下人满满当当、黑压压地跪了外头一院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何氏门著勋庸,地华缨黻,闻何女少而婉顺,长而贤明,行合礼经,言应图史,宜入东宫,择日进京册命。”
阖府称谢,轰轰烈烈的倒也热闹非凡。圣旨上虽未写明“主东宫”,但这意思也差不离了,下人们不知究竟,只道自家会出一位太子妃,那是天大喜事,欢喜是心底发出的,而何家几位上人,可就各有心思百转了。
何云烨站起来时,不禁身子一晃,李连忠满面笑容把圣旨双手奉送到她手中:“何小姐,大喜了!”
何云烨微微一笑,按礼数把圣旨供于面南香烛台前。按照计划,她既被选中,应先在原郡受三月礼训,之后上京会再派船只人马前来迎接。
何元冲十分不安,容夫人简直都要哭出来了,兄嫂颇有些手足无措的茫然,容明玠看向表妹的神色,有茫然也有怜惜——他也许是阖府上下最能与何云烨心意相通的人。
只有何云烨自己,还是以往一般,从容不迫,仿佛什么都未发生,眼眸深处,有幽芒微微一闪而过。
接着是商量住处,李连忠是要回京复命的,但京中来了好多人,足足有二三十之众,都会陪伴何云烨直至阖府上京,这样一来,即使是面积并不小的澹怀堂似乎也嫌拥挤,容夫人的意思是另外收拾院落,但李连忠说用不着,只让何云烨房中原有的丫鬟,留下两个便是,反正日后进宫,也就只带两个。
何云烨留了雨心和问兰,其他丫头都好打发,只有段清萝成了难题。
她的身份在朝廷眼里已不是秘密,但是罪眷身份并未由此而除,若说再象副小姐一般供养是不可以,当她下人使唤何元冲和何云烨父女都不通过。
最后还是段清萝自己提出来,她在这段时间暂避到城中尼庵,且不说地位尴尬,且她尚处于重孝期,何府目今有大喜,她留着也实不适合。
何家在元州有家庵,不过在城外,当然不能安排段清萝去住了,好在城内也不是没有佛寺庵堂,城东有一个法华庵,幽美清静,禅堂深深,也是城中很多贵妇人有事时喜爱去住上几天的所在。这座法华庵便被何府以一月五十两纹银,包了下来,让段清萝带着几个丫环仆妇住过去。等到何府上京,再让她一只小船尾随依附便是。
何元冲悄悄找着了女儿,把目前元州城的状况和她说一遍,可能有南蛮进犯,虽未确定,总之多少是有些危险的,问女儿是不是早些上京,如有此意他便去向李连忠说明这个情况。
但何云烨不从,一来事情尚不明确,二来她说得甚有道理:“那南蛮或近二日便攻至,我此时溯江北上,倘或被南蛮所闻,只怕反而要糟殃呢。”她如今赫然就成了备选太子妃,地位特殊,未必南蛮不会临时起意抓了她去以为质。
何元冲深觉有理,原也就是必得和女儿商量了才决定。听女儿一讲道理,当即不再有疑问,便是李连忠那里听说了消息,他也有话去对答的。
可是他也不了解女儿真正的心意,却并不是为了惧怕南蛮可能以她为质。
何府上圣谕下,女儿何云烨成为太子妃备选,不日进京,这样大一件事,当日下午,便遍入了元州城千家万户。
元州这一日分外紧张、忙乱,这个消息,却象是废墟里升出的一缕朝曦,显得是那么喜气盈盈,光彩非凡,元州即将出现一位太子妃,很可能是未来的皇后,人人都感与有荣焉。
当然,两个人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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