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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黎似乎方寸大乱，看看宗陌比平时严肃许多的表情，她明白再也不能随意推搪。

　　“我以前告诉过你，朗月是个部族联盟，其中武米、洛举、撒骂和金竹四大族系，分别掌握着君、臣、师、匠四大职能。”

　　“螭龙灵犀玦和凤凰火玉玦，是朗月的圣物，由洛举和撒骂两族分别守护。传说中两玦互联可拥有绝世无匹的力量。”

　　“但它们的发动，必须要具备特定的条件，金竹一族看管的银戒，便是唤醒它们的钥匙。一旦圣物被唤醒，便会出现你所说骨相化的情形。”

　　“而武米一族，是朗月最高的权力所在，必须通过武米供奉的圣母娘娘进行大秘仪，这两件圣物方可合二为一，并赐予绝对力量。”

　　“自从朗月战败，这两件圣物不知下落，我们世世代代都在寻找。”

　　“我是武米的巫女，专为侍奉圣母娘娘而存在，可由于圣物遗失，我们也已经很久没能找到圣母啦。”

　　宗陌这才明白，朗月作为一个巫属之国，它的四大族系分别代表着什么。朗月分裂后，武米族改称九黎，宗陌曾听神黎提起她们的族长是个女子，供奉的是圣母，加上神黎这个巫女，原来昔日朗月国还是个母系氏族。

　　宗陌下意识摸了摸手上的银戒，问：“单独的螭龙玦有何力量？两玦相联，倒底是什么倾世的力量？”

　　神黎沉默了一会：“两玦相联以后，倒底会怎么样，我不知道……”

　　她苦笑着，继续道：“传说中两扣相联，便可获得倾覆九州乾坤的绝对力量，天河倒悬，时光轮转，种种神奇传说，然而，却也只是传说……事实上这两件宝物，从来未曾合二为一。”

　　“为什么？”宗陌问了一句，立刻就明白了。

　　两玦相联以后拥有无限能力，但它需要四大族系齐聚才能发动，最终只有一人能获得这种力量，那么，最终由谁来获得？理论上自然是由君族供奉的圣母得到力量，但其他三族会甘心情愿吗？

　　如此，就形成微妙的平衡，朗月拥有着神奇的圣物，却谁也不敢真正发动，探寻秘密。

　　“但它们即便分开，也具备不可思议的神奇能力，朗月旧日主要是利用这种力量。凤凰火玉玦可使枯荣转化、白骨生肌，螭龙灵犀玦则能操纵生死、控制灵魂。”

　　“操纵生死，控制灵魂？”宗陌重复念了一遍，微震，“什么意思，操纵一个人的心魂，将之作为傀儡么？”

　　神黎点头：“差不多吧，螭龙玦能控制一个人的思想和神智，差不多就是把活人变成行尸走肉，过去朗月曾以此来操纵死士。”

　　宗陌微微倒吸了一口冷气，由不得浮起些许苦涩笑意，终于印证了心中猜测。

　　——嘲风，当然不是为了治病而来，他是为了控制、乃至操纵皇帝啊！

　　她追问道：“可是，如果那人病得很重，螭龙玦是否还有延长生命之效？”

　　皇帝病入膏肓，最多只剩下三月寿命，嘲风即便能让皇帝按照他的意志来行事，若想在短短三个月内，得到正统地位的承认，却仍属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神黎想了又想，才说：“我没听说螭龙玦有此神异。但凤凰火玉玦可以，无论多么衰弱的身体，它也能给予生机。”

　　宗陌断然道：“不，不可能有凤凰火玉玦。”

　　神黎使劲思索，脸上出现迷惘的神色：“那我就不知道了……啊！”

　　她忽然叫起来，“是了，有一种秘术可以达到延长生命的目的！”

　　“什么秘术？”

　　“那是唯有武米一族才能掌握的巫术，通过献祭仪式，把一个人的生命力转存到另一个人身上，从而达到延长生命的目的，不过，那是一种极其邪恶之术，是以他人的性命献祭，转嫁至另一人，献祭者固然必死，但并不能改变另外那个人的生命形态。也就是说，若原有重病，即使勉强维系生命，也不能因此获得健康。因此，这种秘法向来视为禁忌，不可轻易使用。”

　　……但它却刚好符合嘲风的要求！一个重病但死不了的皇帝，一个言听计从的皇帝，还有比这更完美的存在吗？

　　“最后一个问题，那螭龙玦必须保持着骨相才能操纵一个人吗？”

　　“没有必要，它用银戒化出骨相，做完仪式后，便可恢复原状。”神黎终于又想到不对了，“可银戒在你手上啊，真的看到螭龙玦化出骨相了？它怎么可能化出骨相？”

　　宗陌摆摆手，示意安静。

　　仿佛冥冥中已经接近了某个真相，她要好好思考。

　　第一次在湖底那个幽微密室见到螭龙骨架，几乎不用提示，宗陌便已感知到，它铁定由螭龙灵犀玦化出。

　　然而那具骨架庞大非常，行动不便目标又大，嘲风为什么不把它收回本相随身携带？

　　最靠谱的解释，在嘲风得到它时，它便已经骨相化，嘲风虽然知道它的用法，却没有银戒，无法令其回归本相。

　　这也就意味着，螭龙骨相化的时候，是有银戒的。

　　可这辈子，银戒在段清萝手上，其间未有失踪。

　　所以，螭龙玦的骨相化，并非在这一世完成。

　　它在上辈子就完成了骨相化，并保持着这个形态直接穿到这一世！

　　宗陌忽然心头怦怦直跳，几乎难以保持她贯有的冷静自持。

　　重生以来，绝大多数事情都还正常，但有一些玄奥之处始终难以索解。

　　那些玄奥之处，多半和螭龙、凤凰两玦相关。

　　她带着凤凰玦重生。死而复生的嘲风则拥有螭龙玦。

　　这两个玉玦相传为绝世圣物，内含秘密，无人知晓。那么，她几可断定，它们暗中蕴藏的秘密，那可与天地等同的绝对力量，和生命、和时间相关。

　　宗陌几乎能够推想出来：

　　上辈子螭龙灵犀玦为齐玄瑢所有，而戴着银戒的段清萝，是他的妃子。

　　齐玄瑢一直在寻找与螭龙灵犀玦相配的凤凰火玉玦，但这枚玉玦已经随着何云烨之死而失踪了。

　　一番纠缠，阴差阳错，段清萝手上的银戒打开了螭龙，失踪的凤凰玦同时也隐相呼应，于是，发生了时光倒转……

　　螭龙玦一直保持着骨相形态，直接穿到这一世。

　　而她的魂附着于凤凰玦，导致凤凰玦随她重生。

　　除此之外，根本没办法解释她的重生，以及这一世的重重玄疑之处。

　　宗陌不禁叹了口气：“造化弄人。”

　　手指有什么硬梆梆的，硌的她些微疼痛，宗陌低头一看，正是那枚银戒，她在思绪漫飞之间，不停转动着这枚银戒，硌到手了。

　　她看着银戒，忽然眼前一亮。

　　嘲风没有银戒，只能一直保持着螭龙骨相，如果自己能找机会接触到那具骨架，岂非就能令螭龙玦回归本相？

　　变回玉玦，就非常容易携带了，把它偷偷带出宫廷，然后解除嘲风对皇帝的控制。

　　如此，嘲风的如意算盘就落空了。

　　这里面的难点是，如何接触到那具骨架。

　　那个六丈长宽的庞然大物，放在宫廷里必然碍眼，但嘲风必然也防着别人利用这一点，肯定会做好防护，因此，如何下手是关键之中的关键。

　　明日进宫，看看情况，再做进一步打算。

　　宗陌拿定了主意，沉甸甸的心境顿然为之一松。

　　她不再理神黎的絮絮追问，自行洗漱，等着次日一早进宫，见机行事。

　　天气越来越热了，宗陌穿上官员常服，便已觉着了些微燥热。她由着雾思为她描画双眉，心里却忽然为之一顿，记起往事。

　　每年夏天，都是最苦的时光啊。忍受高温已然难当，又不能寻个阴凉处躲起来，每□□拜君王，叩头行礼，有时还得站在毒日头底下进行大朝会。凭着多么清净的心态，也难以维持仪容。后来，是齐玄瑢给她从哪里寻摸来了一颗清凉宝珠，自此出入潇洒不已，时人赞叹小丞相“玉骨冰肌，自清凉无汗”。

　　……好些天没有想起他了，为甚么这会偏又记起来？

　　那天花丛中月台上的一幕，清晰重现于目前。

　　她心头钝钝的，仿佛也已感觉不到痛楚了。

　　罢了，罢了，命中注定的孽缘，无力更改，今生，和他毕竟缘尽于此。

　　天时方曦，早朝的时间，宫门外丹墀下，聚集满文武官员。

　　倒不是盼着皇帝上朝，之前垂危之势谁也看得清楚，大半人心中已不抱希望，那嘲风就算近乎通神，料想区区一夜，也不可能让皇帝一下子活蹦乱跳。

　　他们只是聚到宫门前，想探听得皇帝的准确消息，倒底嘲风进宫后，有没有希望。

　　宗陌一到西华门，便被几位白发老臣一把抓住。

　　之前宗陌独立负担医治皇帝的重任，出入宫闱不禁，很多大臣天天守在西华门前抓她，她带出来的消息，比内侍更为确切。

　　然而今天完全不一样了，宗陌直接于宫门前吃了闭门羹。

　　侍卫不但不放宗陌进宫，把她的腰牌顺便也摘走了。

　　宗陌皱眉问：“下官急欲入宫探问，大人何故收我腰牌？”

　　那侍卫笑道：“这个，你别问我。我也是奉了上头的命令。”

　　虽然郁闷，但也不是完全没料着的情况。嘲风如今在宫内，可不就要控制着皇帝远离其他人么。只是，他的行动竟会这样快。

　　一道道的旨意由宫中传出，小太监们疯狂地奔跑着，汗出如浆，根本来不及记那么多的旨意，传完一道，又是一道。

　　仿佛不趁着这一刻把圣旨颁完，往后便再也没有机会了似的。

　　一道道有如九天降下的闷雷，震掉满朝文臣的魂魄。

　　——封嘲风为国师，爵比王公。

　　——加任重为太子太保，上柱国。

　　——进张鉴为太子太师。

　　其他在皇帝重病期间有功劳的臣子，无不有封赏。比如推荐宗陌的梁怀山和苏伶；比如最后把嘲风带回来的任天安；一直守在大慈恩寺“为父皇祈福”的太子元谌亦多有封赏。

　　宗陌则加为从五品下的内给事，从六品上的侍御医，赐朝议郎散秩。

　　从八品下太子拾遗，到从五品下，一跳六级，闪闪发光。

　　可她得到的封赏，比起张鉴，那又不值一提了。

　　太子少师张鉴，从二品，原本也是位比封疆的大臣了，仅比入阁的各位宰相低了半级。一跃为太子太师，三公里面位居第一，份位尤在太子太保任重之前。

　　他的功劳顶呱呱，完全拿得出手：正是他推荐了嘲风，具备妙手回春的手段，治愈皇帝重疾。

　　但依然无人不感惊愕。

　　这一跃直至身为当朝国丈的任重之前，实在太过惊人了。

　　此举是否还暗藏着其他用意？

　　九重宫阙，心意高难知，谁又能捉摸得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