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测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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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正凉,群星静谧。
今夜和以往没什么不同的地方,然而斯诺总有些心惊肉跳。
安静到窒息的实验室中,星沙钟缓慢行进着,青年身着雪白的研究服,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沉浸在学术研究中。这种状态持续了半晌,他眼睁睁望着试验用的甲虫吞噬了另一只细长的桥虫,若有所思。
不对劲。
撑着额头坐了下来,密不透风地实验室中并没有闷热感,环境仪式的实用性很强,现在青年能轻易制作一些简单实用的环境仪式——多亏王族那位旁系殿下的福。
阿芙拉提刀上门后很长一段时间,这位娇宠长大的殿下被吓破了胆,不敢再找麻烦。
直到一日外出时,遇见了罩着纱帽的少女,胆怯地小声道歉。
她并不清楚环境仪式是那么繁重的任务,也不清楚侍从们的高高在上,飞扬跋扈。王族离平民的距离太远,他们的耳目也失去了灵敏。
从懂事起,旁系王族的生活总伴随着优美的美好事物,好像千篇一律,又好像理所当然。、
为了压过讨人厌的一位伯爵小姐的风头,这位旁系殿下才一直寻求着新奇独特的环境仪式。等宫廷骑士上门的时候,才知道侍从惹下了怎样的麻烦。
浅紫的眼瞳透明干净,她真心实意道歉。
斯诺心知肚明,他还不值得旁系王族亲自上门,这歉意是因为自己的妹妹。
近几年,他的个人研究终于有了起色,却还不足以让高高在上的王族侧目。
然而阿芙拉不同,她是一位职业者,宫廷的种子。命运在岔路口做出选择时已经布置好了剧本,永远游走在死亡的边缘,时时与战斗为伍。
一生都与战斗和麻烦纠缠,付出了太多。
她的生活也越发紧凑繁忙,前几日,又离开了帝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青年撑着额头坐着,半晌后叹了一口气。
倦意的视线扫过试验台上的玻璃瓶。
瓶中的虫子们造型各异,都是出生未多久的幼虫。之前的意外大部分虫子都死去了,损失了小半年的努力,他不得不重新培育。
不过这次他也铭记了妹妹的提醒,没有特意养成召唤虫。
但心中的这种不安……
修长的手指转过瓶身,一瓶瓶略过,最终停在了一支肮脏废弃的实验瓶上。破败的瓶口,还残留着黑色的血液,焦臭,以及些许令人不适的死亡气息。
将瓶子移到面前,指腹摩挲着光滑的瓶身,好像模拟着当时发生的种种场面。
一声不吭,保持着思索的神态。
近段时间,斯诺有空就会思索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暂时打消了培育召唤虫的念头,阿芙拉提到了危险二字,要他小心实验。
杂乱无序的房间内,书本、纸张、羊皮卷堆积在书桌旁,另一边却整洁如新,干净的实验桌上密密麻麻放置着各种仪器、环境仪式的卷轴和实验瓶。
这就是研究员的日常。
不少重要的卷轴束之高阁,青年起身,在放置了古老书籍以及研究报告的架上,伸手取下导师的一些著作。
关于召唤虫的各种研究、细则、以及细致的报告。
都是些几年前的东西了,那时的精通血缘仪式杰出研究学者艾萨克,致力于恢复古召唤虫的研究,期间失败无数次,无一成功。
血缘仪式是一种特殊仪式,通过伪造的血液,借用仪式的力量,以夺得一种伪法则的证明,借以诞生出短时间存活的灭绝生物,研究它们的活性和生态。
这是一门无比高深,也伴随着危险的学科。由于法则的严控性,很多时候他们最多做出虫子或者体型娇小的小型物种。
并且因为伪血的力量过于稀释,这些动物与原本生物有很多差异。
在临台实验领域,艾萨克是这一行业学者中的佼佼者。不少血缘仪式中的著作和教科书,都由这位研究员撰写。
然而,在面对召唤虫的实验中,他却屡战屡败。
其他实验的成功不足以弥补这位拥有极高才能的学者在召唤虫实验中的失败。充满韧性的导师钻研了数年,才最终成功恢复了与古书所描述一般无二的召唤虫。
大喜过望的导师却很快大失所望:这种召唤虫尽管造型相同,然而无论功能,或者寿命,都与古书中的原品相差太远。
古书中的召唤虫能够通时空精准捕捉物体,然而新品的召唤虫能力随机,且不具备捕捉活物的能力。也就是说,在时空裂隙中它所能找到的一般都是些石头、树枝、烂泥或者一切与生命无关的物体。
更为致命的是,这种召唤虫生命力极差,寿命极短,与它昂贵的制造成本成反比。
试想一下,如果召唤一颗石头就会耗费它的一半生命力,那么它的作用性就会大大减少。
翻动书页,构思巧妙的实验步骤,以及一些难得的内部心里体会全浓缩在文字中。
在召唤虫实验的回忆录中,艾萨克写道:“我多么想推广这种神奇的召唤虫,可惜的是,召唤虫所能召唤的物体是不确定的。对着这样一种召唤虫,我心中又爱又恨,而且它的追踪能力较原本的召唤虫而言,几乎不存在任何追踪性。也就是说,根本不具备任何的隐秘性……”
这些都是翻阅了无数遍的文字,但青年的脸色渐渐变得不是很好。
安静的实验室内,明明是一如往常静谧的夜,斯诺却像是突然深处进急湍的河流内,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慌意乱。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死去的虫子中有许多并不是生命脆弱的虫子,防御特性极高,只要不接触涉及法则的能量,大多数情况下都会安全存活。
然而却都死了。
想到法则,青年揉着太阳穴,觉得似乎踏足了真相一角。
但他又希望自己仍旧不知晓。
近了,很近了。
召唤虫在时空乱流捕捉到了违禁物,引起了法则的暴动,这种压制不是冲着召唤虫去的,而是冲着被召唤的物品。
那一定是不被法则所容忍的东西。
至今为止,类似空间层垃圾一般的物品都可略过,就连那枚神奇的指骨也得到了法则的默许,这些死物都处于空间的允许中被召唤虫所捕捉。
是活物吗?
不可能,狂暴的时空裂隙会将一切活物撕裂。当年魔界侵袭时,不少魔界中的物种,在越过时空裂隙前就灰飞烟灭。
就算神也得思量后再行动的时空裂隙,其中不可能留有任何具有生命力的物种。
如果不是活物,那会有什么东西,一旦召唤,便会被位面的法则强烈排斥?
静静思考着,心种的某个想法渐渐明朗清晰。
但意味着一个糟糕的局面。
斯诺的心像被锋利的刀子切割,他舔了舔唇畔,感到糟糕透了。
他改进了导师所制作的召唤虫,这种实验总是这样——最初的实验方针简陋,但随着项目的逐渐完善,目标也就更加明确。
为了避免召唤虫在成功召唤前就奄奄一息,他增强了伪血中的成分,成功增长了它们的生命力。效果非常棒,如果说最初的召唤虫在召唤了两颗石子后就奄奄一息的话,那么改进后的召唤虫,召一大捧烂树干后也依旧生龙活虎。
这种与之前召唤虫的决定性差异,或者会导致事态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青年脸色难看,他发觉自己和导师或许同时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时空是如此复杂,以至于之前没能警醒。
并非只有死物就是安全的,时空裂隙是自然恐怖的一面,不仅是撕裂时间和空间的鸿沟,也是不可逾越的死亡分界点。研究界一直有一种著名的说法——时空裂隙虽然出现在丹加环大陆不同的地域,但它们的内里其实是相通的。
尽管只是理论上的研究,没有任何事实能够证明,毕竟有胆子靠近时空裂隙的人都死了。
但斯诺忽然不可控制地深想,如果……只是如果,如果在时空裂隙游荡的死物中,有未被撕裂的空间缝隙,或者幸存的带有魔力的某种物品……
法则是不讲情面的,它们不在乎对方是怎样的存在,不在乎其悲欢喜乐,正确或错误,当有东西违背法则的瞬间,被背离的法则就会进行阻拦和惩戒。
斯诺头疼欲裂。
实验室中没有任何召唤物,也没有离去或者翻动的迹象,就连警戒用的环境仪式也分毫未损。这让他一时疏忽了考虑,以为召唤被法则成功制止。
现在,多了一种猜测,情况就大为不同。
配合召唤虫的召唤阵只起到了引导的作用,就像将汹涌的波涛引入正轨,不再局限于时空的乱流之中。但如果被召唤的不是死物,而是某种的空间裂缝,或者同等的阵法、道具、材料以及能量……
召唤阵必然不可能起到有效的作用。
就算召唤成功,也不会出现在实验室中!
一定,落在了另外的地方……当他这边的召唤阵磁力微弱时,召唤物必然会通过另一处磁力更为强大的阵法出现。
青年猛然起身,不安地来回踱步。
他犯了大错,或者说这个项目本身就有着危险的、巨大的漏洞。时空裂隙中充满了未知,那枚指骨的成功让他尝到了甜头,但后面进行的改良都是致命的。
每当召唤虫更加强大,所召唤出的东西必然更加危险。
在没有有效的解决方法之前,身为研究员应该仔细行动。
他沉重的眼眸一转,落在了残破的实验瓶中,像在观摩一只未知的怪物。究竟召唤出了什么。他思索着,心情越发低沉。
这种异常的焦躁让斯诺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的直觉从小就相当出众,每次调皮挨打,或者有危险状况时,心情总会起伏不定。
“阿芙拉……”
玻璃瓶看得见暗黑血色的平底,青年的脸色越发铁青。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远出任务的妹妹,阿芙拉身为职业者,在拥有力量的同时,也身兼无数危险。是最有可能面临不测的人。
面目阴沉,一点血色在深黑的眸中渐渐清晰。
正在这时实验室被人推开了,奥蒂列特做完实验过来找人。
见青年一脸铁青立在实验室中,神色怔然,不禁吓了一跳:“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往常的懒散和漫不经心,青年一点点侧头,半边身子隐没在昏暗的室内,苍白着脸,呼吸声又轻又缓。
斯诺本来就有一副好相貌,但这时看着像覆着一层寒霜。
“奥蒂列特……”他听着自己的声音,舔了下苦涩的唇,“阿芙拉回来了吗?”
过了好一会,等终于搞清楚事端后,奥蒂列特的脸色也不是很好,但还是沉下心安慰:“不要用猜测的想法吓自己,如果真的成功召唤了,不可能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斯诺也反复抱着这样的想法,但那种玄妙的直觉一直在影响着他的思考,眼皮突突直跳,像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正在发生。
“回去,”他抓住女友的手,略微焦急,“我得先回去,等阿芙拉的消息。”
此时此刻已经无心研究,年轻的研究员匆匆朝着内城的家前行,奥蒂列特担心着他的状况,也跟着他一同前往内城。
正是临近午夜的光景,月夜正浓,树影挥洒在地面,投下霭沉沉的阴影。
天上的流云将星月遮掩,仿佛隐藏了一种深不可觉的黑暗,于是这种无形的黑暗渐渐扩张,将地面笼罩。
街道行走的路人还是有很多,斗兽场总是热闹非凡,醉酒的人们七歪八倒,晕晕乎乎,呼呼噜噜;不知哪里正举办活动或者小小的比赛,欢声笑语,人头攒动,在星灯明亮的光下,快乐的气氛轻盈流动。
不过越往居民区走,越发安静静谧。
星灯的光挥照在回返的青年男女身上。他们从宽阔安静的街道走过,速度比平日更快,几乎快上了许多倍。
斯诺的步伐很赶,不过还是照顾到了身边的奥蒂列特,他们步子都迈得很大,朝着目的地前行。
然而今夜的居民区似乎也有些喧嚣。
越往前走,前方的嘈杂声越发近了,在静寂中格外响亮,伴随着孩童的哭声。
脑子里一团乱麻,理不出一团头绪,斯诺甚至不敢去梳理——错了、错了,哪里出了什么状况。或许是醉酒的酒鬼在居民区闹事,胡乱想着,却怎么也不敢将之与心中的不安联系起来。
但离得越近,嘈杂声也就越发清晰不绝于耳,眼看着也离家越来越近。
青年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他握紧了奥蒂列特的手,手心里浸湿了汗水。
明明杂乱无章的惊叫,与呵斥、尖叫声越发近了,心中却一片木然,清晰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黑暗中有着许多银色——守护帝都的帝国护卫队骑士们,以及两三个战铠有些许区别的骑士,他们疏散着慌忙拥挤的居民,像铜墙铁壁般伫立。
越发近了,越发……
有人认出了他,大喊大叫着,语气似乎着急。但这些话语传入耳中,却无法组成完整的,让人理解的句子。
斯诺充耳不闻。
女童的哭泣声,是邻居的小诺拉,她穿着小小的睡裙,从睡梦中惊醒似的,还抱着小熊,正无助地嚎啕;她的哥哥紧紧抓住她的小手,虽脸色苍白,但还维持着难得的镇定,抿着唇畔。
邻居的大人低声安慰,将兄妹俩带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人作呕的气味。
肺里很快灌满了这种呛人的味道,青年的心肺仿佛灼烧般,好像失去了灵魂,他木然往前走——一名骑士挡住了去路,冰冷的盔甲泛着森冷的光。
青年一头撞上了坚硬的盔甲,却仿佛没有知觉般继续行走。
有人大喊了什么,于是面前坚硬的阻拦物让开了,露出了身后的场景。
奥蒂列特发出痛苦的惊呼。
短暂的寂静中,映入青年昏暗眼瞳的是刺目的血色。
美丽的小庭院像被某种异兽袭虐过一般,风卷残云后,那些母亲精心打理的美丽藤萝、灌木和鲜花落在泥地中,东倒西歪,彻底沦落成泥。
斯诺想不明白。
房屋已经摧毁了大半,很大部分已经夷为平地,甚至牵连到了周边的建筑,垮塌后的砖石砸烂了两旁的庭院和门窗。顺着坍塌的建筑往里望去,斯诺看见了一道道医疗法术绽放的光,照亮了大片废墟,在医师们的包围中,隐约能看到一只无力的手。
这是一种无法反应的感觉,没有丝毫的真实感。
一道熟悉的背影映入眼帘。
那道背影的主人一动不动耸立在崩塌的废墟前,战铠破损了部分,沾了许多尘土,源源不断的血正从伤口中流出,能看见又深又可怖的骨肉筋膜,血液流淌向地面,却毫无知觉般。
只是木然站立,
斯诺发不出声音,下意识走了过去。
“……”
听见了声响,那个静立不动的人漠然注视了过来。
没有泪,没有情绪,仿佛失去了感情,像风中残烛。
在这张脸上找不到自我或者任何可以辨别情绪的直观感情。
那双黑洞洞的眼空洞着,眼睛没有焦距,瞳孔又深又黑,像灵魂已经由残破的肉体脱离,连同她的自我也濒临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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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死人【超强求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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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56475瓶;凛月祭4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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