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情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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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不情之请(第1/2页)
晌午过后,图耻莲心想浏阳王的行装应该已经收拾好了,于是抱起那把沉甸甸的黑玉琵琶向麟眉宫走去。
路过的宫人见她这幅架势,也纷纷议论起昨日的宴会,耻莲只觉着被人这样盯着浑身不自在,于是更加快了脚步。
到了麟眉宫,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萧索,但这次她没走进去便在院子里看到了正在喂麻雀的浏阳王,于是连忙上前去屈了屈膝:“臣女给殿下请安。”
浏阳王并未转头看她,而是用食指抵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直到他手中的鸟食全都被麻雀吃干净,这才回身面向她,勾唇笑了笑。
“图姑娘还是送回来了。”
图耻莲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殿下的礼太重了,臣女收受不起。这么好的琴要是送给臣女,真有点可惜了。”何况她根本也不是浏阳王所想的那般喜好音乐。
“可本王还是第一次送人东西被退回来。”
她为难地咬了咬唇角,看着对方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歉意道,“臣女过几日也要回将军府了,平日里很少有弹琴的机会,况府里人杂手多,臣女真怕没办法好好照料这琴,如果弄坏了,就可惜殿下的一番好意了。”
浏阳王见她蹙起的眉头上,一缕发丝正夹在眉角,于是想伸手去拂,可谁知他的手刚要触到她,她便连忙后退了一步,让他的手就这样悬在了半空。
“殿、殿下……您是不是生气了、想要打臣女?”
她鼓着面颊,受惊的眼神委屈地望向浏阳王。浏阳王见她如此表情,反而苦笑了一下。“本王送出的东西,便没有要回来的道理。即便姑娘不喜欢要退回来,本王心里不悦也不会出手伤人,没想到……本王在你心里竟是这般模样。”
“不、不是的!”图耻莲见他一副受伤的神情,连忙上前安慰道,“殿下您误会了!其实臣女……臣女只是心里觉得理亏,所以才会……”
她以前从没发现,向来伶牙俐齿的自己竟然也会有说不清话的一天。或者可以说,自从她入了宫,这嘴皮子便不那么利索了,总是在关键人物面前理不清楚。
“殿下,其实臣女还想和您道谢。”
浏阳王抬眸。
“谢谢殿下昨日为臣女解围。”
若不是昨日里他出手相助,自己定会像洛晴说得那样,成为众人眼中的笑话。
浏阳王无言,见她低头看向了怀里的琴,长长的眼睫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的目光。
这样的她,竟让他第一次对女子生出种怜惜的感觉。
“本王喜欢那曲子便用那曲子伴舞,没什么好谢的。如果姑娘执意要谢,便收下这琴好了。”他的目光温柔而又深邃,竟让耻莲有些看呆了。
浏阳王浅浅一笑,伸手轻轻地将她眉角的碎发拨到耳后,她来不及躲,只感觉自己的肩膀不知何时已被扣住。浏阳王正凝视着她,声音温和道:“别动。”
她怔在原地,而他则不顾她一脸惊讶的表情,很自然地将一副耳坠戴在她耳畔。
“殿下……”耻莲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她抱着琴的双手微微有些出汗,虽然不曾用手触摸,但耳畔那熟悉的感觉绝对不会错。
这正是那副被自己当掉的耳环。
“臣女以为……再也见不到这耳环了。”是啊,当初当掉就以为彻底找不到了,可谁知今天却以这样的方式失而复来。不知是因为感动还是怎么,她感觉自己的眼睛里似乎升起了一片雾气。
“下次别再弄丢了,你戴着很好看。”
浏阳王手指的温度似乎还留在她的耳垂,她羞赧地点了点头:“臣女斗胆多问一句,这耳环殿下是从何得来?”
浏阳王侧了侧脸,目光望向一旁的雪地,“是别人交给我的。”耻莲见他闪躲,于是又问:“那个人……臣女可认识?”
“也许吧。”
耻莲听后陷入沉思,她仔细回忆那日出宫的情形,想来想去也不知谁会这么有心帮她赎回了耳环。可如果一定要说出个人……那很可能就是那个酒楼老板,杜公子。
那日她多喝点酒就被打断了,如此爱管闲事的人,帮她赎回耳环也是很有可能的。看来,只有出宫以后再改日去登门道谢吧。
浏阳王见她苦心思索的样子,轻声问:“姑娘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猜到了什么人?”
“没有没有!”耻莲笑着摇头,转移话题道“殿下,臣女这琴抱得也累了,不如送到屋里去吧?”
显绬知道浏阳王明日要走,本想带着几壶宫外的佳酿来麟眉宫送送他,可谁知刚走到宫门口,就看到了浏阳王为耻莲戴耳环那一幕。皇兄出手倒是迅速,他本以为自己满不在乎,可不是怎么,当真在将一切都看到眼里时,心里却莫名得生出一股烦躁。
看门的小太监见他脸色不好,以为是因为自己没及时通传,于是连忙扬起脖子要喊,可谁知刚要发声就被他一巴掌堵在脸上:“告诉皇兄本宫来过就行了,东西给本宫送进去,人不进去打扰了。”
说罢,他让贴身侍卫将手里的两个匣子丢给小太监,转身便走,表情冰冷地让人胆寒
小太监拎着匣子一脸疑惑地目送显绬,心里纳闷,素日里和浏阳王最亲近的便是六殿下,今天怎么进都不进去就走了?
莫名其妙惹了显绬不快的图耻莲自然更不知晓这些。
第二天一早浏阳王便驱车回了王府,图洛晴依旧呆在皇后寝宫不出来,图耻莲想起来鲤鱼配还没来得及还给显绬,于是便梳洗打扮一番后向麟趾宫走去。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也能“楚楚可怜”一些,她特地换了一身颜色极淡的紫色衣裙,发髻也梳得低低的,远远看去一点视觉冲击也不曾有,就是淡如寒烟,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到了麟趾宫,刚要进去便被一只手拦住。
“图姑娘早!”一个身材不高的小太监从侧面闪出来,向她投来略带谄媚的笑容:“姑娘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奴才帮您通传一声?”
图耻莲向院子里望了望,没见到六皇子的身影,于是问道:“殿下在里面吗?我想找他。”
小太监眼睛转了转,“那您稍等一下,让奴才进去看看。”说完便小跑着进了宫门,不出一会儿又小跑着出来,拱手道:“姑娘不巧,殿下今天身体不舒服,不方便见客,要不请您先回吧?”
“不舒服?为何如此?”图耻莲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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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前天见到还好好的,怎么这就又不舒服了,该不是又毒发了吧?图耻莲越想越紧张,越想越害怕,哪里还能回去。
“不行,我得进去看看,只看一眼就走!”她也不顾小太监拦着,直冲冲向门口走去,小太监则跟在后面急得直跳脚,“姑娘您不能进去啊,您这不是为难奴才嘛……殿下要怪罪的啊!”
掀开门帘,一股悠然的沉香味扑面而来,那气味清雅却不浓烈,就像这房子的主人一样。图耻莲环顾四周没看到人影,只看到周围摆放了许多书籍和字画,偶尔几个陶瓷玉器作点缀,整体上和其他宫里的豪华精致很不相同。
隔壁房内传来了轻轻的对话声,图耻莲循着声音向里走去。
“殿下,杜公子的药还真管用,您最近的气色果真好多了。”寝殿内娇梨正端着一个瓷碗站在卧榻旁。显绬端坐榻上,刚要说话,却一抬头看到了门口露出的那张小脸,于是抬手对娇梨说:“先出去吧。”
娇梨顺着显绬的目光看去,立刻心领神会,行了个礼退出去。整个偌大的寝殿,只留下图耻莲和显绬二人。
图耻莲讪讪地走到室内,见显绬依旧端坐如初,未曾稍动,唯那双眸子,若含幽微,又带着几分深不可测的探究,直直落在她身上,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殿、殿下……可是生气了?”
“谁放你进来的?”他声音冰冷,目光直直盯着她。
“是臣女自己闯进来的。”她抬眸时眼底虽藏几分惶然,但仍直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长睫轻颤间,手心里的那枚玉佩也攥得愈发紧了,
“姑娘现在倒是来去自如,本宫的寝宫也能随意进出了。”他霍然起身,衣袖带起一阵冷然的风,缓步踱至她面前,足足高出一头的身高将她完全罩在阴影里。
“臣女听闻殿下身体不适,有些担心,故而来看看。”
她退至廊下暖阳处,双手奉至他面前:“殿下,臣女是想来还给您这个。”
显绬眸光微凝,视线在她皓白如玉的指尖流转片刻,方缓缓垂眸。修长的手指轻轻拈起那系着银丝络子的鲤鱼佩,玉佩流苏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那日在假山上,殿下为了救臣女不小心遗失了这玉佩,臣女拾到后一直想找机会还给您。”耻莲见他默然不语,垂眸续道:“只因……原先的金丝已断裂,臣女斗胆,擅自换了新绦,可惜难及原貌之万一……但愿殿下莫要怪罪嫌弃。”
显绬忆起当日首饰铺中的光景,眸底不觉漾起几缕微光,紧抿的也松弛了些许。
“谢谢,本宫很喜欢。”
“当真?”图耻莲闻言,眸中流光溢彩,她笑靥嫣然,褐色的眼眸似盛满星光,显绬见她这般欢喜,心中沉郁也似被驱散许多,唇角不由微微上扬,然声音仍保持肃然:“既然东西送完了,姑娘若无他事便早回吧。“
“可是殿下……”刚刚还在闪动的光芒瞬间在她的眼中熄灭。她失望地低下头,问道:“您就这么不想见到臣女吗?”
不是的。可他不能说。
“可还有事?”
她点点头:“殿下,臣女来找您,其实还有事想和您说……”
“何事?”
一时间,话语哽于喉头竟不知从何说起。先前她心意已决,只欲寻个由头让显绬同意退婚,然此刻见皇后似也有玉成此事之念,她心中反倒疑窦丛生,只觉此事背后恐另有隐情,反而犹豫起来。
“臣女……过两天就要出宫回将军府了。”她踌躇半天,终究没将本意吐出,反而讲了些旁的无关紧要之事。
对方听后表情一滞:“这么快?”
耻莲颔首应道:“诚如殿下所言。然细算时日,臣女也叨扰了许久,如今皇后娘娘凤体康愈,年糕宴亦圆满礼成,臣女再无藉口久留了。“
闻听她将离去,显绬心头莫名一阵空落,仿佛骤然失了什么要紧事物,即便先前浏阳王离宫时,他心中也未曾有过这般感觉。
耻莲见他神色怔忡,眉峰微蹙,遂轻声问道:“殿下?可是臣女言语有何不妥?“
“无妨。”他敛去眸中一闪而过的怔忡,语声平静,“回家甚好,或多自在。“
“是啊……”耻莲点了点头,认可道,“府中少些繁文缛节的束缚,也不似宫中寂寥……”话音未落,她偷抬眼睫,见他面沉如水,慌忙垂首:“臣女失言,殿下不会生气吧?“
显绬摇了摇头,“不会。你说得都对。”
图耻莲闻言,似是松了口气,略微苦涩地笑了笑:“正因如此……臣女才不愿嫁入这深宫之中。臣女心中所念,不过是那无拘无束、逍遥自在的日子罢了。”
“所以——”显绬正欲开口,却被她打断。
“所以,还请殿下可以成全臣女。”耻莲急切说道,双手倏然抓住他的衣袖,身子亦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去。
显绬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一怔,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直直望向她的眼睛,而那双圆润晶莹的眸子,此刻却唯有他自己的身影。
“图耻莲,你可会后悔?”这个问题既像是在问她,也像是在问自己。
“臣女不知……”耻莲幽幽而言,满是委屈,“可臣女别无他法,只能来求殿下,只有殿下可以在保全大家的前提下成全臣女。若殿下当真不在乎和谁成婚,那就请殿下放了臣女。”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你可知后果?”他胸中竟泛起一阵微痛,手已不自觉抚向心口。
是挫败感,还是失落感,抑或是无奈感。
眼前女子,于他眸中恍若流萤一点,转瞬即逝,旋即复归沉寂,终至杳然。若真的放手,父皇之怒,图将军之憾,朝野贵族之议,将如潮涌至,她此后恐再难觅良缘,这般结局,她当真能承受吗?
她仿佛读出他的担忧,敛衽垂眸,声如碎玉轻叩:“殿下,臣女知道在大武,凡是被皇族退婚的女子恐怕都再难嫁人,然臣女已深思熟虑,无论何种结果臣女皆可接受……唯独爹爹年事已高,只求殿下垂怜,保全爹爹清誉,使他老人家可以安度晚年。”
“臣女的三姐倾慕殿下……殿下亦可考虑……”
“不必,”显绬眸光沉静如渊,墨色瞳仁中不见波澜,薄唇轻启,掷地有声,“本宫可以答应你,但……本宫亦不会再迎娶将军府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