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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往世之宇宙之心 臣亮言 31450 2025-10-10 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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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冰淇淋是爷爷用邻居家产的牛奶自己制作的,自己偷偷尝过,那香甜腻人的滋味至今还在舌尖游荡着。而那些苦茶,是爷爷采摘了院中的香草晾干泡出来的吧,为了照顾自己的口感,还特意加了山脚下养蜂人处讨来的蜂蜜。

  那句话,是自己生气的时候跟爷爷赌气,才有了那样的教导吧。至于爷爷为什么这么说,好像已经记不清了呢。

  那个时候,还有什么呢?

  “那么,再见了,希望我们还能再见。要是你服役的时候回地球休假,可以去十一区游玩,我可以带着你四处逛逛,正好看看你之前说的方法是不是好用呢。”

  “乐意之至,说不定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田中百绘见自己的助理正在挥手,这才鞠躬示意准备离开,然而就在转身前,她却突然拥抱住陆安,悄声附耳说了一句“谢谢”后,才快步离去。

  陈斐然显然是十分激动,手上的力道十分足,震得陆安浑身发麻。

  陆安赶紧撑住他准备继续拍下去的手,苦笑着说道:“虽然我也很激动,也很理解你的激动,但是再拍下去我可就不是没事儿了。”

  陈斐然讪讪住手,又念叨了两句“没事儿就好”,才挨着陆安坐在了床铺上。

  “我刚刚回到宿舍,见到这边门竟然开着,以为有人也跟我一样被放了回去,就想着过来瞧瞧,没想到竟然是你,可真是吓了我一跳。”

  陈斐然说完,还长出了一口气。

  陆安心头一紧,想起了目前宿舍大楼里空荡荡的情形,便问道:“是啊,我回来后也十分奇怪,大家为何都不在宿舍呆着,这里竟然是空荡荡的。”

  陆安在被抱住时,被田中百绘的突然袭击搞得有些僵硬,等她的背影与助理汇合时才反应过来,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刘袁安静地站在一旁看完,才微笑着说道:“这一段我不会跟夫人汇报的。”

  陆安尴尬地摸摸鼻子,正欲说话,便瞧见对面那群宪兵忽然涌了过来。

  身后那呼呼吹来的风,是风扇吗?好像是的吧。爷爷一直不肯用恒温的空调,只是说人就是要感受四季,不能只图舒服,没有起伏变化的人生怎么能算人生呢。

  所以,夏天在自己的印象中,一直都是那样的闷热而又清爽。

  呼呼的热风,伴随着蝉鸣,还有那奇妙醉人的气味,那苦中带香的甘甜滋味。

  只是,如今的自己已经忘了那些香草花木的模样,再也不能像童年那样认识几十种上百种的花草,认识山里的浆果、水里的游虫、池塘边的野鸟。

  ……

  这种数百万年乃至数千万、数亿年所形成的生物本能,最初确实来自头顶的太阳;后来地球上的人举起了火把、燃起了灯光,渐渐的,昼夜已与太阳无关。再后来,人类步出了摇篮,星际时代的人们早已经忘却了头顶的太阳。

  就好像从动物演化成人,从兽性中脱胎人性,渐渐的人们早已忘掉了自己的动物身份,人与动物好像是两种存在,而人性也开始反噬兽性。人们称之为进化,称之为文明,称之为进步。

  就好像如今飞越星际的人们,忘却了身体中的昼夜来自太阳的昼夜,反而以为是身体中的昼夜战胜了头顶的太阳,这就是大自然进化的馈赠。

  田中百绘微微惊诧,稍一转念,明白了陆安所说。

  “你从来没有来过外星球吗?”

  查姆之前在岸边守着陆安的衣服,却被谢思兰叫了过来,他赶紧跟着陆安走了过去。

  而刘袁则趁着陆安前去换衣服的时候,转身对新兵训练基地的总教官说道:“麻烦你签收电子征调令吧。”

  此时心中对于刘袁已经怀有成见的总教官,绷着脸点出了电子征调令,然后签收通过。

  从这个时候起,陆安就正式脱离了新兵训练基地的管辖,从一名菜鸟新兵升格为宪兵司令部情报司电子作战室的一名少尉军衔的实习军官。

  哼!果然这些军中大佬家的纨绔子弟都是些一步登天的货色!

  “紫色荣光”,起源于星际时代早期的民间宇宙开发组织。

  在星河历初期,人类这种民间组织多如牛毛,三大联合政府的建立固然是联合峰的辉煌成就,但细微来说,却是这些或大或小、或正规或松散的组织从无到有建设而成的。

  后来,月球成为了人类第一个地外定居星球,建成了稳定的生态系统,成为了一个基本自给自足的社会,也有了月球联合政府,开发热潮渐渐冷却。那些民间组织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消失,因为开发初期那种只要肯牺牲便能获取的巨额利润已经消失不见了。

  然而,“紫色荣光”是不同的,它从一开始就是非常特殊的。

  虽然也在月球开发浪潮中获取了丰厚的利润,但是这却不是这个组织的目的,这个组织从建立之初便是一个有着远大抱负的组织。

  “紫色荣光”的远大抱负,便是实现伟大先知的宏伟蓝图。

  在星际时代之前,《星际时代》这本书还未曾变成如今这个版本,那个时候伟大先知还是有名字的,其著作自然也还没有被删改得面目全非,很多人也依然信奉着这本书的理念。

  “紫色荣光”便是伟大先知的信徒所集合成立的组织,他们为了实现人类大联合而奋斗过,实现了人类大联合后便为了宇宙大开发而奋斗。

  后来,伟大先知没了名字,《星际时代》变成了删节版,“紫色荣光”很快便成了非法组织,他们也因此而销声匿迹了很久。

  但是,不同于那些因为利润消失而销声匿迹的“牛毛”组织,“紫色荣光”一开始就没有在乎过利润,自然也不会因为利润的消失而消失。

  “紫色荣光”,紫色的荣光。

  从雨海南部暑湾的第三区嫦娥市,到静海平原南部边缘的月球新兵训练基地,相距不过九百多公里。即使是以飞船最缓慢的巡航速度,也不过是半个小时就到了。

  从“好久不见”到“再见”,不过是不到一个小时的间隔。

  林咏娉看着陆安的身影消失在新兵训练基地的正门之中,怅然若失。

  自己奔波两个星球,相见却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而且全然谈论着与别人的事情。可是,倒是让自己该如何开口,说自己是特意来看他的呢?

  “好了,你如果想返回地球的话,就跟我来吧。我的任务完成了,要回去了。”

  林永平被忽然开口的刘袁吓了一跳,身子甚至都抖了一下,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你不介意而且方便的话。”

  刘袁嘴角抿起微微一笑,转身向后走去,这才飘来一句:“如果是安安的朋友,我从来都不介意;如果是火星来的大少爷,我却是很介意的。”

  林永平微微一怔,看着刘袁不疾不徐的步伐,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而此时陆安正站在新兵训练基地的操场上,听着谢思兰的一通训斥。

  “小时候记不清了,但是记忆中这算是第一次了。不瞒您说,”陆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来月球的途中还因为晕船昏厥了。”

  田中百绘嘴角一抿,说道:“那可真是少见呢。我虽然十分讨厌星际旅行,但是因为工作的缘故,月球、火星、木卫二还都去过呢。”

  “没办法,囊中羞涩。”陆安无奈地耸耸肩。

  田中百绘见陆安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可是他又大方说了出来,便又扭头望向窗外,轻声说道:“其实,即使在地球上,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第二、第三、第九、第十区的人们,也有极昼和极夜的情况,他们的昼夜肯定和我们十一区、十三区的人们不同。甚至,南半球的人们,他们的季节也和我们的季节不同。我们的七八月份,夏季阳光灿烂,可是他们的七八月份,却可能是大雪纷飞。”

  田中百绘想起了那充足的阳光,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陆安也点头道:“是啊,你这么一说,我也发觉有些时候自以为天经地义的事情,原来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或者是误解罢了。”

  陆安说着,指了指窗外的灯火璀璨,说道:“就好比外面那棵月桂,或许在别人眼里是艺术,可惜我却只看到了一团乱糟糟的头发。”

  记忆总是在恍惚的一刹那,就能涌上心头,让人片刻之间就能徜徉于时光长河中。

  然而,如同潮涌潮落一般,涨潮过后的记忆也会迅速退去。

  陆安心中慨然:或许,自己即使知道再多的信息,依然无法真正了解一个人。

  就像如今这样,这样的气质,这样的感觉,这种心中微妙的了悟,哪里是简单几句话、几个数字所能概括评述的。

  所以当田中百绘独自静静盯着窗外的夜景时,陆安也独自盯着房间客厅的天花板。

  这样静默而无所事事的夜里,无所等待,无所期待,没有目标,就这样安静地不出声,让陆安的思绪开始弥漫到无垠的虚无中去了。

  不说类似“黑桃六”田中百绘这样的,介乎陌生人与朋友之间的关系,即使是自己亲人、朋友,难道便可以真正被自己了解吗?自己又何曾真正了解过身边亲密之人呢?

  自己的妹妹安娜,尽管与自己亲密无间,相依为命,陆安甚至很清楚她的每一个生活习惯,然而这就叫做了解吗?不是的,这只是熟悉而已,熟悉到已经习惯了,习惯到已经轻易察觉不到那深藏的陌生了。

  自己的妹妹尚且如此,那么自己的父亲呢?哥哥呢?母亲呢?爷爷呢?奶奶呢?自己的朋友们呢?

  还有刘叔,难道真的如他所说,他是“龙牙”的队员吗?这、这怎么可能?这还是我认识的刘叔吗?从小到大,他那么温和和蔼,哪里有半点像传说中的冷血杀戮机器呢?

  这个“衣架子”不是被砸到脑震荡而说胡话吧?刘叔,刘叔应该只是顺着他的话在吓唬他吧?

  陆安深切怀疑着,无话可说。

  田中百绘说着,瞧了瞧陆安浑然不在意的神情,才轻轻问道:“昨天那么紧急的情况,你都能处置得有条不紊。我就非常好奇,你说怎么样才能隐藏自己的身份呢?”

  陆安微微诧异,反问道:“隐藏身份。”

  “是呀,若是我想偷偷一个人去逛街、去吃饭,又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该如何隐藏自己的身份呢?”

  而月球李家的情况也同样如此,他们早就不记得自己的祖先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实情,只知道祖先的荣耀带给了这个姓氏无数的原罪,只要一出生就要背负这种原罪。

  无论是哪个星球——地球、月球、火星统统如此,无论是男女老少——只要与这个姓氏家族沾染半分血缘关系,无论过去了多久——哪怕是从星河历元年算起已经四百多年了,这种情况都没有任何改观。

  可惜,他们记忆模糊了、忘却了历史,联合峰上的人不曾忘记,昆仑海、奥林匹亚海岸边的人们也不曾忘记。

  独角戏不会引来人们关注的目光,只会在角落里被人们遗忘,可惜独角戏已经谢幕,舞台剧一旦开演,就不是某个演员自己说了算了的。

  历史的剧本,只有命运说了算。

  这是无心之语,还是有着弦外之音呢?

  陆安心中一动,随即意味深长地说道:“我有一个朋友告诉过我一个道理,关于如何隐藏自己的身份。”

  “哦?是什么呀?”

  “她说,没有什么隐藏身份,那真的就是你,只不过你还有很多别人不了解的部分而已。”

  陆安见田中百绘有些疑惑,便继续解释道:“你若是只当自己是歌姬田中百绘,在暴露身份的可能性面前,只以为自己会暴露歌姬的身份,因此而遮遮掩掩,那么你便只能永远像你的助理要求的那样。”

  陆安抱怨着,他倒不是反对的意思,毕竟反对也没有用。有了老头子的命令,刘叔的行动从来都会毫不迟疑地执行到底的。

  这种抱怨的口吻只是亲人间的亲昵熟悉语气而已,在陆安看来,刘袁就好像家中的长辈一样,所以他才会如此说着。

  “再说了,我现在哪里不安全了?昨天上午倒是不安全,可是那都已经过去了。我就是丢了智脑而已,又不是真的失踪了……”

  “哦?是吗?那可不一定吧,安安你在那座‘广寒宫’酒店中的举动,可是小心翼翼至极。要不然,你手腕上的那个赃物从何而来?”

  刘袁说完,心中却为陆安的敏感而叹息。

  这孩子到底还是个孩子呀,心里还是如同少小时候一样敏感。

  只有像他这样异常敏感的人,才会那么冷静地不相信任何人,立时断绝一切可能暴露的可能。

  即使是重新变回嗜血的“龙牙”,刘袁也花了好一番工夫才找到了陆安;而且这还是陆安主动打开了手腕上的赃物,他才会被直接定位,否则刘袁现在也只能在月桂广场上茫茫搜寻。

  陆安则讪笑一声,转而抱怨道:“我们人类现在活得真是窝囊,离开了智脑这样的物品,竟然都不能算是真正的人了。怪不得有些学者说这玩意儿,是第一种人造器官呢。”

  刘袁微笑不语,听着陆安嘟嘟囔囔的抱怨。

  在不熟悉的人眼中,陆安是一个高傲沉默的人;而在那些亲近的人眼中,陆安却是一个思维跳脱、活泼热闹的人。

  “那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很简单啊,不要偷偷上街呀。你看这外面那么多人,哪有偷偷摸摸上街的人,自然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呃,你看,那个人贼头贼脑的,不管他想掩饰什么,反而都会让他更加显眼。”

  陆安指了指外面,向田中百绘示意,“你若是像那个人一样,大家自然都会下意识地关注你,关注的多了,任何伪装都没有用的。”

  田中百绘瞧着外面那个贼头贼脑之人,若有所思。

  陆安则特意继续说道:“其实不只是这个问题,在其他地方,这样的道理同样适用。没有永远隐藏得住的身份,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永远未知的谜,何须隐藏呢?”

  话音刚落,餐馆的侍应生走了过来,陆安便住口不语。

  田中百绘却有些意犹未尽,只好暗自思索,见她如此,陆安则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只是她如此信任陆安,却让陆安有些受宠若惊了。

  要知道,很多“阴影之心”的成员别说这种暗示了,他们终其一生都不会在现实世界中吐露一个字。

  当然,陆安也知道,自己这样的感觉也可能是全知全觉所带来的错觉。或许田中百绘并未如此暗示,只是纯粹因为自己在现实世界中的不自由有感而发,而自己根本是想多了。

  于是,一顿餐饭默默无语地过去了。

  一直等到陆安开始啜饮着自己的咖啡时,田中百绘才又小声问道:“我们真的要逃跑吗?”

  陆安也是小声答道:“别着急啊,也要等到我喝完这杯咖啡呀。都说月球上生长的咖啡豆味道特别,现在一尝才发现真的如此啊。”

  “啊?我们真的要跑呀,我一直以为你会有办法呢。”

  当然说是呼救信号,其实本来是用于紧急情况处置时的标示信号,用来警告同伴迅速警戒的。然而对于骄傲到狂妄的“假面”队员来说,发出这种信号,除非是在生死攸关的关口,否则如何肯拉下面子去呼叫支援呢?就连“假面”队员他们自己,都戏称这是求救信号。

  然而,这个“假面”此时毫不顾忌地发送了呼救信号,而且对象还是他那位脾气暴躁的队长。他宁肯被队长打个半死,也不想面对一个随时有可能失控暴走的“龙牙”队员。

  哪怕以后被其他“假面”队员知道了,他们也不敢拿这个来嘲笑自己,不然让他们自己面对一个“龙牙”队员试试。

  这些疯子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当然,虽然心中如此紧张,这个矮小瘦弱的“衣架子”还是紧紧盯着面前的刘袁,一副毫不示弱的模样。

  “小子,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代号。”

  “我、我是,咳、咳,狼獾。”陆安的前任教官“衣架子”一边咳,一边回答,他心中挣扎了一下,还是勉力维持着“假面”的尊严,弱弱地反问了一句:“你们‘龙牙’现在被允许出来放风了吗?咳、咳——”

  “允许又如何?不允许又如何?我敢说,你敢管吗?”

  刘袁冷冷一笑。

  “衣架子”咳嗽着,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山洞中暂时沉默下来,只有吐血的咳嗽声回荡着。

  陆安则是被刘袁的寥寥数语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龙牙”?假面?是三大直属队那个“假面”吗?是三大直属队的那个“龙牙”吗?这个前任教官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为了“假面”?

  如此想来,自己甚至连父亲的面容都记得模糊,父亲的声音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只剩下了一种亲近怀念的温暖感觉了。

  自己熟悉父亲吗?

  哥哥呢?在自己的面前,哥哥永远是语重心长的口吻、温暖和煦的面容,然而真有这样一成不变的人吗?自己的哥哥难道就没有伤心落泪、忧愁痛苦的感情吗?不是的,只有身而为人,无论贫富贵贱、无论性格如何,都会有这样的情感的。然而,自己却从来没有见过,或者说印象中从来没有见过,也或者是见过却已忘记。

  而在十三区久远的上古时代,中秋节本就是跟随月亮而产生的节日,田中百绘稍一提醒,陆安便想了起来。

  其实无论时代如何久远,文化的传承总是有着丝丝脉络的。即使是天灾人祸,只要不曾完全断绝,总会有些许气息存留。

  当初,人类大联合浪潮过后,对于全世界各地的区域性文化都做出了类似断层处理的对待,很多文化因此而逐渐湮灭。即使偶有存留,也基本上都被刻意改头换面了。

  甚至,当初更有人提议,人类给废除一切前星际时代的语言,以减少在星际时代的文化成本,同时能够更好地配合人类大联合。

  只是后来此事却不了了之,但却并非因为成本太高或者是难以实行,毕竟对于那代人来说,没有不敢做的事情,只有想不到的事情。之所以未能成行,只是由于当时激烈的时局而被拖延了,等到事态平息后却又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奋力拼搏。

  等到那一代人逐渐凋零之后,这件事就再也没有被提起来过。毕竟,得过且过,这是人的动物性本能之一。

  中秋节曾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所以陆安知道中秋节,固然让田中百绘惊奇,却不会让她怀疑。

  田中百绘见他又停了下来,还仔细瞧着橱窗上的告示,好奇地问道。

  陆安却笑道:“上次?没有,上次想要进去吃饭,却被硬生生地客气请了出来,没想到这一个月都不到的时间就倒闭了,哈。”

  对于当年那些事情他虽然是亲历者,却只能不予置评。其实那个时候的对对错错、纷纷扰扰,至今也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就好像四百年的那段历史,对与错至今依然不曾能说得清楚。

  “如今我的战场上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了,令我分心的人就该远离我的战场。重蹈覆辙的事情,我不想再做了。”

  虽然陆勇说得晦涩,但是对于刘袁却是瞬间就明白了。

  总司令的战场,如今称得上“战场”的话,只有地球人头顶上那颗皎洁的银色星球了。而月球之上,能够令陆勇分心的,除了他那唯一的孙子陆安之外,还能有谁呢?其他的人,在陆勇眼中,或许只是战场上的敌人罢了。

  “总司令,你吩咐吧。”

  “我的计划虽然从来没有对你提起过,但是也从没有刻意对你隐瞒,你心中也应该基本清楚的吧。”

  谢思兰如此确认后,便转向总教官说道:“总教官,我确认这位中校的身份并无异常,您可以放心了。”

  “好吧,既然如此,这张电子征调令我便签收了。”

  总教官说完,开始点击自己的智脑,不过他说完后想了想又补充道:“麻烦谢老师跟我一起来带着这位刘中校,去找陆安吧。他以前就是你的学生,对你应该也比较信任,若是他也确认无误,那么今天这件事就没问题了。”

  “好。”

  谢思兰虽然瞧破了总教官的小心思,但是并没有多说什么,他毕竟也算是足够慎重了,想必也是念及陆安的身份。

  于是,三人便一起来到了新兵们的宿舍楼中,不同于在新兵训练基地中的十人大宿舍,这处宿营地是标准的战时军营,每间宿舍都是双人间。

  谢思兰在路上已经查阅了新兵们如今的宿舍分配,陆安依然跟那位十七区来的“难兄难弟”查姆拉什古特达斯朱丹旺分配在一起。

  拉玛史努贾姆·查姆拉什古特达斯朱丹旺,这便是这位半年来一直与陆安形影不离的查姆兄弟的全名。只是,对于所有人来说,这个名字太长了,很少有人记得住,或者说没有一个人记得住。

  “是啊。”

  刘袁干脆指了指山谷中的一块巨石旁边,那里既隐蔽又遮风。

  阿尔卑斯山谷直通雨海,海面上的波浪掀起的微风,穿过山谷里时就已经开始呼啸回荡了,虽然只有短短四百年,但是人类造就的海洋早已经让阿尔卑斯山谷不复史前的原始地貌。

  许多山峰被打磨得光滑可鉴,而山谷之中也逐渐布满了巨岩碎石。

  陆安跟着刘袁在巨石背后的一块碎石上坐下,耳边呼啸的声音顿时小了许多。

  “你不要责怪总司令,他这次也是不得已。”

  陆安点点头。

  刘袁苦笑一声,继续说道:“这次月球上的事情太复杂,所以总司令只好如此,不然像上次那样令人心有余悸的事情,很难保证不继续发生。”

  “所以说,上次的事情果然是冲着老头子去的吗?”

  “是啊,有些时候,他们为了打击总司令,是不择手段的。”

  不择手段……,包括杀掉自己,让老头子心神大乱吗?

  可是,从自己记事起,那个老头子可是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心神大乱的时候。即使是自己父亲的葬礼上,他也是一副严肃的面孔,也没有见他有任何悲伤的神情流露。

  然而,这样真是更加令人讨厌了,不仅仅是那些老头子的敌人,还包括老头子本人。

  你们这些无趣的老头子们,在联合峰上斗来斗去尚且不够,还要遥遥地在月球上斗来斗去,即使是自己想躲得远远的都不行。甚至,自己就连恼羞成怒的资格都没有,就这样被撵来撵去。

  或许,老头子之所以让刘叔把自己偷偷接出来,就是不想让自己在月球上给他增添什么额外的麻烦,说到底自己总归就是一个累赘吧。

  只要自己在月球上一天,就不能够让他在月球上大展拳脚,亦或是大开杀戒,展示他总司令的威风。

  这他妈的关自己什么事儿啊!为什么自己像个兔子一样被从地球赶到月球,然后又像垃圾一样被扫到了月球北极。

  不,恐怕这样还不够吧。

  陆安想到这里,抬起头问道:“刘叔,我们这次恐怕也不会停在月球北极吧?”

  刘袁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点头道:“是啊,到了这里我也不瞒你了,我们去小行星带,去那里待一段时间。”

  陆安眉头皱得更紧了,自己之前竟然能够不幸言中吗?果然要把自己丢去小行星带那种荒凉到寂静的地方吗?呵呵。

  “安安,这次总司令也是没有办法,以往的时候总司令总是有余力的,所以也无所谓了。这次的敌人,即使是总司令也不得不全力应付,所以为了不像上次那样,只好出此下策了。”

  刘袁总是好意的,他专门在此地停下来,就是想在第一时间向陆安说个明白,然而少年人的心性却总是令人捉摸不透的,有些事情过于刻意了却只是适得其反。

  陆安心中的反感却更深了,之前他在跟田中百绘交谈时就说过,自己之所以被人三番五次地盯上,想要置自己于死地是因为家里的老头子的关系。

  可是,他那个时候只是怀疑,并不十分肯定。

  甚至,他同时怀疑的是“阴影之心”之中有人识破了自己的身份,尽管当时也依然不确定,却借机在“阴影之心”的大厅中发泄了一通。

  如今亲口听刘袁说出来,他不再怀疑“阴影之心”的人,反而更加有些愧疚,自己怎么能怀疑他们呢?自己知道他们的身份,他们却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唯一与自己接触比较多的就是“黑桃六”田中百绘了,而经历了那种情况之后怎么可能怀疑是他呢?

  说起来,自己更加对不起的该是那个组织里的六位元老吧,他们明明清白无辜,却受了自己的一通无名之火,还要小心翼翼地给自己陪着笑脸,唯恐惹自己生气。

  然而,说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这些事情即使再后悔也依然无法挽回了。

  不过,都是因为上次的事情给自己的触动太深了,自己差一点儿就死了。如果不是田中百绘眼疾手快,或许那一枪就会让自己告别这个世界,再不能见到妹妹安娜,再也不能见到的朋友,甚至就连告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那么突然死去了。

  “上次的事情,是谁做的?”陆安闷声问道。

  “月球司令部的李济民。”

  陆安惊讶地抬起头,失声问道:“是他?”

  开始的时候,有人叫他拉玛,也有人叫他朱丹旺,或者直接简称拉查的,不过自从陆安开始称呼他为查姆后,大家也就慢慢接受了这个称呼。毕竟,用其他名字来称呼查姆,他都会反应好半天才意识到这是在叫自己,而用查姆的话他就立即默认是在叫自己了。

  如今,就连基地的教官都开始这么称呼他了,因为如果每次称呼他那一长串名字都是对人的嘴皮子的考验,查姆这个介乎简称和绰号之间的称呼也被教官们从新兵那里借用过来了。

  此时的陆安也已经看见岸边忽然多了三个人,正望着自己游过去的方向,只不过波涛起伏之间三人的面庞也看不清楚。

  陆安心中转过好几个念头。

  是有教官发现自己偷偷溜出来所以来抓人吗?可是现在那些教官不都是已经开始对新兵们放羊了吗?

  还是说,这座宪兵城有什么特别的禁令,不允许人们下海游泳,自己偷偷下海被宪兵们发现了所以前来制止吗?

  然而海浪之中不专心的结果,陆安立即便体会到了,月球的海水依然是如同地球上一样的苦涩咸腥的味道。

  “刘叔?”

  刚爬上岸的陆安来不及喘息,来不及抹去额头上混着海水的汗水,惊讶地叫出了声。

  刘袁微笑着点了点头,又微微摇了摇头,眼神中示意陆安不要多问。

  这种威力巨大无比的手雷,即使是在太空舰队之中也是严格管控的武器,只有作战时才会配发到每一个战斗驾驶员。即使是“紫色荣光”的区长,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东西,而潜入宪兵队的鹿无为之所以有,则是纯粹利用职务之便了。

  本来,如果这里只有鹿无为一个人的话,在这个矮小瘦弱的“假面”步入山洞的瞬间,他就会引爆身上的这颗磁暴震荡手雷,无非就是两个人同归于尽而已。

  身为“紫色荣光”的一员,在加入这个组织之初,他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生死无非置之度外而已。

  可是,他现在身边还站着他的儿子鹿乔,自己死就死了,如何能让自己的儿子也因此而赴死呢?更何况还要他亲自动手呢?

  之所以跟着疯子一般的“假面”队员纠缠,无非就是想找机会拖住他,然后让自己的儿子逃得远远的,然后自己就可以安心地与这个疯子同归于尽了。

  左臂和左肋之间硬邦邦的感觉还在,鹿无为下定了决心,既然自己已经没有逃脱的可能,那么下面无非就是让儿子逃出去罢了。

  他如此想着,眼神中闪烁着光芒,望向了自己的儿子,那其中的意味十分明显。而这个冒名“李毅”的少年鹿乔,看着自己父亲眼中的狂热,紧紧咬着嘴唇,微微点头。

  “呵呵,看来还不死心嘛!你向他打什么眼神?以为老子瞎吗?最讨厌这些抠抠索索的小动作了。”

  这个假面等了十几秒,不见鹿无为鹿无为回答,便不耐烦地开骂了。

  “你以为你夹着的那个狗屁东西能把老子怎么样吗?老子就站在这里,让你他妈地炸,你也不能把老子怎么样。”

  “跟着你转悠了这几个小时,老子已经玩腻了。我再说最后一遍,老老实实跟我走,免得还要麻烦我动手,打断你全身所有的骨头。”

  鹿无为听到他的话,心中一惊,没想到自己最后的底牌竟然被人一语道破,然而他却将左臂夹得更紧了。

  如果这个假面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无所顾忌,以他言语中所透露的那暴躁的性格,怎么会跟自己啰嗦这么久,怎么会这么若即若离地追在自己身后呢?如果不是自己夹着的这个硬邦邦的东西,恐怕早就像刚才这样一拳挥过来将自己击倒在地了吧。

  鹿无为如此想着,眼睛也微微眯了一下。

  这个时候,谢思兰走上前来,没好气地说道:“你为了游泳,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溜出来了?让我们找了好半天!”

  陆安尴尬地傻笑了一声,“呵呵,谢老师,怎么回事儿啊?”

  “宪兵司令部情报司电子信息作战室,已经对你下达了征召令,你要被分配到那里去了!”

  “宪兵司令部?”

  陆安这才注意到刘袁一身合体的黑色宪兵军服,看上去如此和谐以至于他刚上岸时竟然没有发现。以前的刘叔,都是一身白色军装,没想到黑色的宪兵军服反而更适合他的气质。

  不过,怪不得刚才刘叔眼神示意自己,恐怕是不让自己无意中说漏嘴,戳破刘叔的真实身份吧。

  可是,即使是宪兵司令部真的征召自己,也不用刘叔特意乔装来接自己吧。这中间还有什么蹊跷吗?

  “是,刚才我和总教官已经看过征调令了,验证无误。”

  陆安扭头看着刘袁,见刘袁又冲着自己点点头,便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说道:“好的,我先去穿衣服。”

  田中百绘听出了陆安语带讽刺之意,问道:“被赶了出来吗?”

  “算是吧。毕竟任何人到一家餐馆,指着菜单点了一遍,却被告知统统没有,这算是很客气的赶人了吧。”

  田中百绘略一想象,便咯咯笑了起来,又瞧了瞧橱窗前的告示,说道:“怪不得啊。”

  “是啊。算了,倒闭倒也正好。我们去前面那家吧。”

  来到隔壁餐馆坐下后,田中百绘才忽然小声说道:“呀,糟糕。我们没有智脑,等一下可怎么付钱呢?”

  陆安双手一摊,说道:“管它呢,吃完再说呗。”

  随着s67搜遍整个火星,所有的火星家族便无一幸免。

  第五区的托尔家族灭门;

  第七区的郭家灭门;

  第三区的冯家死得凄惨凋零,年轻一辈中赫赫有名的“六冯”只剩一根独苗;

  火星李家的李氏兄妹双双丧命,家族的年轻一辈几乎全军覆灭,如今还处于一蹶不振的地步;

  林家的“林三震”虽然全身而退,但林正仁很快便亡故,“三震”的名号消失了很久;

  杰斯洛特家向来低调,没有怎么招惹这位队长,家族继承人克鲁格曼这才能凄惶地逃命存活下来;

  当年要不是第五区的家族势力被一扫而空,或许也不会有第五区平民势力的崛起,更不用说后来让老杜兰占据了元帅之位,最终在联合峰上拥有一席之地这样的事情。

  即使是老杜兰本人也不否认这件事情。

  十年前,当上次战争以戛然而止的方式结束后,老杜兰作为火星势力最后的底线,荣升元帅军衔,踏上了联合峰。

  “啊?!”田中百绘捂住嘴说道:“你不会是要吃霸王餐吧,那等一下你可要让我先跑呀,轮跑步我可是比不上你。”

  但是,她言语之中却有一种新奇的兴奋感。

  虽然,那位“龙牙”队长确实不是冲着清洗火星的目的而来,否则也不会那么多精英残存下来,但这样顺带的不经意似的清洗,却更加让火星人感到了羞辱。

  而最后这位“龙牙”队长的去向,更是令火星人异常愤怒。

  当他再次出现时,已是身居联合峰,而且竟然成为了某人的卫士,此人在后来的三十年间扶摇直上,平步青云。

  等到战争来临时,已经改名为s67的刘袁所追随的那人,果然已经变成了火星人的大敌之一。

  而等到战争结束后,甚至那个“之一”也已去掉,那个老头子和他那该死的儿子毁了火星人所有的希望,一次突袭就将整个战争的天平倾覆,让火星人不得不忍受战败的屈辱。

  这样的现实,不得不让人相信,当年那次血色事件的背后,纯然都是阴谋。

  以阴谋的眼光去看,这世上从来没有巧合偶然,其背后都隐藏着必然的阴谋。

  “嗯,我懂的,她也懂的。这么多年了,没有什么不熟悉的。其实,现在这样的情况,已经比我们曾经预想的要好上千倍万倍了。”陆安摸着自己的胸口,说道:“有些痛苦,不说出来反而更好,说出来只能成倍地增加痛苦,她痛苦我痛苦,我痛苦她更痛苦。何苦相互折磨呢?”

  林咏娉看着陆安摸着胸口微笑的样子,忽然心中涌起一丝丝嫉妒,她十分痛恨这种与自己无关的默契。若是以前,这丝嫉妒未及升起便会被怜悯、同情、怜惜等撕碎,然而若是等待她病好了呢?

  等她病好了,他会不会……

  林咏娉偷偷将左手背在了背后,微微攥着又松开,重复了几次后,才毫无异样地开口问道:“那这次的事情要告诉安娜吗?”

  “这样的事情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稍等一会儿会亲自跟她说的。”

  林咏娉微笑着点头。

  这便是你的妹妹吗?这便是你们之间的羁绊吗?如此轻车熟路,习惯到丝毫感觉不到其中的怪异吗?

  她心中的嫉妒一丝丝地化作酸楚,却无法言说。

  其实陆安如此模样,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人从来都没有完全脱离动物的习性,动物依靠本能来对周围环境做出应激反应,而人则是依靠习惯来对周围环境做出反应。

  一个毫无习惯的人,就是一个从来不存在的人,就好像从来没有生存本能的动物一样。

  陆安跟安娜的相处,已经习惯到如同呼吸一样平常。他生命中的一切行为的目的、一切存在的意义好像都是为了妹妹安娜,而对于安娜来说,陆安也是如此般的存在。

  这样的依存,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兄妹了。有些时候像父女,有些时候像恋人,有些时候像母子,有些时候才像兄妹。

  “嗯,大明星吃霸王餐逃单未果,确实是个爆炸性的娱乐新闻。”

  只不过如此一来,等陆安下次返回地球时,必然是忙碌不已的。自从来到月球以后,他已经很多次说过,“等下次回到地球”。很多时候,人总是离得远了,才能知道原来自己还有许多事情未做,所谓的思乡说起来也不过是心中有所牵挂而已,甚至牵挂何人何事何物反倒不重要了。

  “下次回去?只感谢她吗?”

  一个聪明睿智的骑士,若是没有了手中利剑,也无法赤手空拳地与旗鼓相当的对手决斗。

  在那次命运般的大浪淘沙中,火星的家族精英们虽然损失惨重却依然残存下来,而火星手中的利剑却没有经受住这般淬火,纷纷折戟沉沙。

  宪兵总队、缉私队、别动队、苍穹战队、重装飞行装甲战队……

  要是没有这个以前代号s67、现在名字叫刘袁的男人,火星就会人才济济,那些强悍的武力只会让火星如虎添翼。说不定,甚至根本不用像上次那样心急着去发动战争,只要步步为营就能将地球逼入绝境。

  更何况,他如今还追随着那个可恶的老不死,那个火星人眼中的头号大敌,那个联合峰上的陆总司令。

  所以,只要s67还存在一天,有关他的一切都不会被忘记,火星人会牢牢地记在脑海里。

  不过,这些事情都是大多数火星人不知道的,以前的林永平也在这大多数之列。知道此事的火星人,是那些能够代表火星的火星人,而不是所有生活在火星的火星人。

  如今的林永平,代表着火星第七区林家的未来,林家是火星第七区的代表之一,林永平自然足够代表火星。

  火星上因此而折损的武力,一一列出清单的话,简直是密密麻麻,令人咋舌。光是称得上名号的就有近百种之多,至于那些被无辜殃及的,就更是数不胜数了。

  三四十年前,火星宪兵总队刚成立不久,锋芒正锐,风头一时无两。事件过后,却从此消失。

  陆安哈哈一笑,说道:“你今天说话倒是有趣,难道要我下次回去当面谢谢你吗?我们现在不就是面对面嘛,何必等到下次回去呢?不过话说回来,我们之间谢来谢去,难道不奇怪吗?”

  林咏娉一撇嘴,没好气地说道:“嘁,不客气,不用谢。不过,我有什么好谢谢你的?难道感谢你让我在月球多呆了一天,好有空欣赏这月桂广场的美丽景观吗?”

  “难道不是吗?既来之则安之呗。”陆安耸耸肩,得意地说道:“你看那棵月桂树,多么富有艺术气息,可是‘月影派’的先锋之作,如此美妙的艺术作品,难道不值得你花时间来瞧瞧吗?”

  他的耳畔,那些嗡嗡的吵闹声渐渐平息,大厅中的扑克牌们也发现了这位突然出现的“王”。自从八月份这位“王”出现至今,他出现在大厅中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家甚至都渐渐开始习惯没有这位“王”的存在。

  尽管不知道这位“王”如此低调的原因,但是既然组织的核心六人都对此讳莫如深,大家也就都不再深究了。

  毕竟,过去的三四年中,那个王座上没有“王”的存在,大家依然好好地在组织中待着,并没有什么不便利,没有人对此有什么不习惯。

  如今有了“王”,却只呆在绿草如茵的庭院内,或是在白玉长道上瞎逛,或是在白杨树下发呆,或者就躺在草坪上盯着天空。

  这样的情形就好像没有王,与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大家更加没有什么不习惯的了。

  所以,如今陆安忽然从懒洋洋地躺着的草坪起身,来到了大厅里,大家一时都有些不适应。而随着交谈的停止,大厅中的嗡嗡声自然逐渐变小,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静寂到无声。

  等陆安坐到了“王座”上之后,大厅中又悄然响起了低低的议论声,大家各自小声嘀咕着,猜测着这位redjoker的意图。

  看到陆安故意放缓的脚步,以及坐在王座上的姿态,大家都感觉到那严肃的气息,心中自然猜测不已。

  果然,陆安刚坐下后,便抬手示意,微笑着说道:“虽然很抱歉,但是麻烦大家留个空间出来,我有事情跟六位前辈商量,谢谢。”

  面带着微笑,可是语气客气而坚定,透露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虽然陆安并不经常出现,但是“王”的威严早渗入这个组织的骨髓,大家可以疏远高高在上的王,却不敢冒犯这位近在眼前的王。

  于是,面面相觑之后,那些在大厅之中交谈闲聊之人纷纷散去,或是下线离开了组织大厅,或是回去各自的房间之中。

  难道,让小孩子明白死亡是什么,是一件很忌讳的事情吗?或者是一件困难到无法完成的事情吗?

  没有人任何人明白,当时的陆安第一眼瞧见躺在水晶冷冻舱中的父亲时,心中是一种什么滋味。那种扑面而来的死亡,就好像黑暗一样吞噬了陆安的心灵。

  那面被母亲扯掉的“联合旗”,那面被踩在哥哥脚下的“联合旗”,就像是被撕开了的人生残忍真相的大幕。

  没有人告诉过陆安,他的父亲已经死了,但是陆安当时一下就明白过来了,父亲死了。

  是的,跟一棵枯萎的树、一只僵硬的猫、一条翻肚的鱼没有什么区别,那其中蕴含的意味都是清晰无疑的,死亡。

  陆安当时看见父亲苍白僵硬的面孔,就好像一眼瞧见了死亡一样,他当时就哭了出来了,止不住地哭,哭到后来就昏厥到不知道是哥哥还是冯婷婷的怀中。

  如今,再次见到“联合旗”覆盖的水晶冷冻舱,陆安沉重的心中有着微微的厌恶。

  本来代表着人类未来希望的“联合旗”,却被覆盖到了死亡身上,难道该是预示着所有人的未来结局无非是死亡,无论是否蕴满了希望吗?

  陆安狠狠地啐了一口。

  “真他妈的可恶!”

  “咦,你什么时候对艺术这么了解了?以往的你不是眼睛里只有钱吗?怎么忽然就知道什么叫做艺术了?月影派这么冷僻的东西,你竟然都知道了。”

  在月球人看来,这便是邪恶地球人的高压统治。否则,为何其余星球上的宪兵队都是维持军中纪律的部队多不过一两万人、少则数千人而已,偏偏月球上的宪兵队足足有十万人之多?甚至,这都已经不是什么宪兵队了,十万人的宪兵队插手于月球的方方面面,他们早已不是什么军纪纠察部队,而是月球实实在在的统治者了。

  “宪兵城”被建成与第三区嫦娥市隔海相望的位置,说明宪兵司令部早就在觊觎推翻月球联合政府,窃取月球人民所有的权力,企图骑在月球人民头上作威作福了。

  哼!地球人就是这么邪恶,如此阴险狡猾诡诈,一点儿也不值得奇怪!他们从来都是狼子野心,就是这么贪婪卑鄙的。

  当然,从某些方面来说,宪兵司令部确实是“邪恶地球人”统治月球的傀儡,是“联合峰”所豢养的忠实走狗,因为如今的宪兵司令部就准备着对月球实施巨大的阴谋。

  比如,隔岸观火。

  昨天夜里,陆安摆弄着自己的大玩具来到雨海边所窥见的情形,便是宪兵司令部为了实施这个“巨大的阴谋”所做的准备。

  “哈哈,还是你了解我,我这纯粹是现学现卖。”陆安指着月桂树调侃道:“即使你们都说这是艺术,可惜在我眼中却也只是一团乱糟糟的头发。唔,不,现在站得近了,反倒像是鸟窝了。要不是昨天听人说,我可是从来都不知道月影派是什么,还以为是月球背面那些养殖场特产的食品呢。”

  林咏娉没好气地说道:“跟你谈论这些简直扫兴,昨天那位田中歌姬恐怕被你气得够呛吧。月影派,还苹果派呢!”

  陆安随口接道:“还有月莓派呢,今天中午时我们吃的甜点就有这玩意儿,还真是挺好吃的。喏,就是那家。”

  陆安回首一指。

  “呃,好吧,或许下次你可以趁他们开门的时候去品尝一下。”

  “托你的福,我下次一定去尝尝。”林咏娉瞪了他一眼。

  陆安干脆地一摊手,辩解道:“这个真不怪我。”

  “呸。”

  随着林咏娉的一声啐,陆安只好举手投降败下阵来。

  “好吧,你要是真的着急返回地球,可以这样。”

  陆安伸手拉住她的手,指着街对面说道:“那是刘叔,他估计等一会儿也要返回地球。你要是跟着他,估计这月球上也没人能拦得住你。”

  林咏娉目光盯着两人牵住的双手,听到陆安所说这才抬头望去。

  “竟然是他。”

  林咏娉心中一惊,顾不得在意那些无心或有心的暧昧举动,认清楚了一街之隔那人的面孔,由不得她不吃惊。

  陆安呵呵一笑,才又说道:“放心吧。说不定,等一会儿就会有人自愿帮我们结账呢?”

  自己心中最为崇敬和憧憬的父亲、哥哥,原来自己从来未曾真正了解过吗?难道活在自己心中的只是自己臆想的幻影吗?只是,这样的温暖总是让人舍不得承认如此,或者,每一个人都是其他人眼中的幻影。

  陆安没有这样的自觉,林咏娉有这样的自觉,所以在大湖之上,林咏娉便敏锐地戳穿了陆安。虽然,那在陆安看来,不过是林永平一如既往的不坦诚而已。

  田中百绘同样没有这样的自觉。

  作为田中家的掌上明珠,即使后来因为走上音乐道路而与家族决裂,但田中百绘依然被保护得很好。她或许会因为音乐而低声下气,但绝不会因为音乐而低三下四,更不会为此而做出不可挽回的牺牲。

  对她而言,所谓的烦恼与痛苦,是沉浸在艺术世界中的烦恼,是来自缪斯女神的诘难,是来自于艺术追求的痛苦。她的痛苦烦恼,是那么天真,甚至与现实世界无关。

  这是一个单纯到几乎没有常识的女孩儿,所以,她对此只是有些惊奇罢了。或者说,那其实不是惊奇,已经算是惊喜了。更或者,即使她真的有这样的自觉,也不会怀疑陆安。

  她从一开始选择相信了陆安,便一直相信着。

  湮灭于历史长河中的中秋节,就在两人碰撞的火花中,复活了那么一瞬间。

  “是啊,以前听人说起过。”

  曾经说漏嘴过的陆安,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又说漏嘴了,打着哈哈道。

  又说漏嘴……

  陆安想起了大湖之上的那次闲聊,以及那夜的洁白,心中微微一荡,竟然有些莫名的思念。

  人,只有与自己相处的时候,才算是真正地活着。只是,想想那逝去的过往、模糊的记忆,大约即使是每一个人自己也并不曾真正了解过自己吧。

  “人啊,认识你自己。”

  田中百绘不知道自己恍惚了多久,好像只是一瞬间,又好像过了数分钟。当她从记忆中抬起头来,心中却像是经过了几个世纪时光冲刷一般,安静祥和。

  自己依然好好地活着,无论有再多的犹疑,再多的困惑,即使是有人隐藏于黑暗中觊觎着自己,又有什么好怕呢?

  无法抉择的时候,相信直觉。

  田中百绘从记忆中带回来的教诲,让她躁动的心忽然安静下来,对着面前低着头的男孩儿微微一笑。

  而同样是从记忆中回过神来,有人却是惊恐万分。

  “s67,你,你竟然还活着?”

  面前的人微微一笑,“s67已经死了,你面前这个人,是刘袁。你好,l75。”

  这句话,好像是第九区某处早已被摧毁的建筑上话语,陆安曾在父亲留下的某本书上见过此语,而且被父亲在扉页上先后抄写了数遍。看字迹和顺序,大约父亲对这句话有着数次不同的感悟吧。

  更何况,若不是这次的任务,陆安都不知道陈斐然竟然还是田中百绘的歌迷。

  不像是整日喋喋不休的查姆,陈斐然固然不是冷漠寡言之人,却也不是多嘴多舌之人。

  因为有钱清清的拜托,在飞船上晕厥前的初见后,两人的关系迅速变成了熟人。而在陆安躺在医务室的阶段,两人才慢慢成为了朋友。

  而这,也不过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情。

  所以,陈斐然不会告诉陆安这么多的,只是田中百绘必然不知道的,陆安就直接拉了他过来当挡箭牌。

  “那我要感谢你的朋友了。陈斐然,是之前在舞台前跟你一起的那位吗?”

  陆安摇头道:“那位是我的战友查姆。”

  田中百绘轻轻一拍自己的额头,“是了,当时你好像喊过他的名字,我却没有记住,真是不好意思。”

  “当时那么乱,你没注意很正常,没有什么对不起的。”

  田中百绘勉强一笑,低头去嗅手中的花,“也不知道你这位战友查姆,现在怎么样了。他,应该是安全的吧。”

  “这次袭击的目标应该就是我或者你,敌人不会盯着他,也该没问题的。”

  陆安仰头望着远方的那棵“树”,抿着嘴说道。

  广场上人来人往,就好像自己上次跟查姆来的那样,即使是昨天发生了那么大的爆炸动静,也依然不能让繁华拥挤的广场冷清些许。

  而且,上次他和查姆再广场的另一端指指点点时,好像也同样有很大的动静,那颗硕大的“烟花”说不定就是这次袭击事件的预演。

  对于陆安来说,他此时蓦然想起这句话,更加觉得原来父亲曾经活着的模样,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而且可能永远也不会再了解了。

  四季如春,则没有四季了。

  从人类进入太空时代后,地球上的四季就永远地留在了地球上,即使是目前四季相对分明的火星,也依然是季节短促而混乱。不过,本来在地球上季节也不是所有人共享的记忆,所以或许将来这些概念同样湮灭于历史长河之后,依然不会泛起半丝波澜的。

  不过,陆安却清楚地听见了田中百绘的话。

  毕竟隔岸观火,总归要在岸上,而且还要隔着即将起火的对岸,宪兵司令部收拢了月球上所有的宪兵队,自然就是不想被失火的对岸殃及。

  如今,十几万的宪兵队都浩浩荡荡地在向雨海北岸、柏拉图环形山脚下的“宪兵城”集中,准备观看对岸的庞大火势。

  此时尚且茫然不知的陆安,正面对着一路上无微不至的关怀,还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就是这座依山傍海的“二号堡垒”——月球人口中的“宪兵城”——如今月球之上最大的军营。

  扭头瞧了瞧坐在自己身旁,正闭目微微仰首的歌姬。

  她明明比自己大了许多,此时却分外像个小女孩儿。

  说起来,可能真的怪自己。要不是自己,这样的女孩儿也不会卷进这么麻烦的事情,孤零零地坐在这广场的长椅上,发呆。

  香草?阳光?蝉鸣?夏天?

  可惜自己现在不敢打开手腕上偷来的这个智脑,否则自己暴露也不打紧,但这样的宁静就要被打破了。若是能打开智脑,想必以组织的权限,控制这人造光源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吧。

  至于蝉鸣……

  陆安兀自摇了摇头,苦笑而已。

  只有她记忆中的蝉鸣才能是既安静又美好的,现实中的蝉鸣可是聒噪得厉害,暑假的时候陆安可是烦透了这些甲壳虫。

  香草?

  陆安忽然想了起来,上次来到这广场时,似乎是有花草遍布、香气弥漫的画面,应该是在他与查姆无聊漫步时遇到过的。

  低头回想了片刻,陆安又抬头四望,大概确定了方位。瞥了一眼旁边这位“小女孩儿”,陆安轻轻地起身,朝着记忆中的地方走去。

  当十分钟后,陆安回来原地的长椅处时,手上已经多了东西。

  而此时正低着头的田中百绘,抬头看见陆安站在身旁,惊喜地叫了出来:“呀,你回来了,原来你没走啊。”

  就在抬头的瞬间,惊喜已经盖过了慌乱与迷茫。

  陆安挑了挑眉毛,微笑着答道:“我原来给你的印象这么差呀。”

  田中百绘羞赧地摇头,正欲作答,便见陆安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她。

  “不好意思啊,没有找到什么香草,只有这些偷来的鲜花。虽然没有替你找到夏天,不过这些鲜花当做生日礼物也还是可以的。你凑合凑合,将就一下吧。”

  “田中百绘小姐,生日快乐。”

  如此说来,昨天刚开始时的田中百绘应该是被自己殃及了,所以才会有炮弹直接落到了舞台上,让那位中校变成了瓦砾间的亡魂。

  只是,后来在出口处碰到的那些人,又明显是冲着田中百绘来的,这样奇怪的连环让整个袭击事件的缘由,在陆安眼中显得扑朔迷离。

  提及昨天的事情,田中百绘显然也想到了关于凶手的问题。

  “那你知道十一区的田中家族吗?”

  “听说过,前两任的第十一区执政官就是你们家族的人吧。”

  “是啊,不过也谈不上是我们家族吧。我母亲因为我而难产致死,我从小跟着爷爷长大,后来爷爷去世了,我也就离家出走了。所以,我姓田中,却不是那个家族的人了。”

  “啊,抱歉,口误。”

  “这又不怪你的。”田中百绘摇头道:“我有些时候也在想,如今的生物科技如此发达,甚至能摘心换脑,可是我母亲竟然还会因为难产而死,这个世界的现实还真是讽刺。但后来爷爷也去世了,我才明白,原来人啊,总是会死的。只不过,上天给我们列出了一长列清单,每个人的命中注定会遭遇其中一种,而我们不知道是哪一种罢了。”

  陆安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出声。

  这如果算是命运,那么这上天也真是可恶得该死。

  可是想想自己的父亲母亲,想想自己的哥哥,想想被病痛折磨了十年之久的妹妹安娜,他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或许,生与死,便是人类永恒的命运。

  只是除此之外,哪里还需要什么命运呢?死亡宣言算是命运吗?命运存在于过去,还是存在于未来?然而一切未来终将成为过去。过去存在的已是必然,不存在的未来又何谈命运呢?

  这位“前胖子”是刚刚才从施威顿的办公室里出来的,他直接在施威顿眼前扒了那位可怜的参谋的军装,然后在阴沉着的施威顿真正发火之前跳窗而出,从那面视野绝佳的幕墙处施施然下山,来到了这座有些拥挤的“宪兵城”中。

  他是有些不满意的,虽然施威顿这次将他召回来的理由确实很充分,那个消息可能也真的很有价值,但是作为“假面”的队长,他并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角色,自然要适当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若非对于扒下施威顿的军服没有把握,就不是那位可怜的参谋受了无妄之灾了,而是那位前“不死鸟”先生被扒了军服了。

  这个“前胖子”对于他的那身黑色元帅军服觊觎了好久,可惜一直未能得偿所愿,他又不屑于去偷一套出来,要是想穿当然就要穿真正的元帅军服。

  什么样的元帅军服才算是真正的元帅军服呢?当然是被一位真正的元帅穿在身上的军服,偷来的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前胖子”对于前“不死鸟”是有些忌惮的,虽然平日里行为举止肆无忌惮,但是那只是施威顿不在意罢了,更不用说他如今已经瘦成这个样子,更没有把握在施威顿手中全身而退了。

  他在这一瞬间也不知该如何说,只好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

  “这鲜花,其实是我妈妈喜欢的,所以我才会喜欢。”

  田中百绘低头轻轻嗅着花香,放佛是母亲的味道一般。她甫一出世,就与母亲永别,对于母亲的思念或许便寄托在这鲜花之上。

  睹物思人,睹物生情。

  陆安点点头,“嗯。”

  一个好的被倾诉者,此时就应该放佛不存在一般,却又不能毫无反应像是真的不存在。无论她是继续说,还是沉浸于自己的回忆中而沉默,都不要打扰。

  田中百绘说完之后,果然便沉默下去,手捧着鲜花,跟着陆安往广场另一侧走去。

  穿过广场上的雕塑群时,陆安特意多瞧了两眼。

  她喃喃问道:“到底是谁非要置我们于死地不可呢?”

  只是,陆安的腹诽未免果断了一些,或许月球上的那些势利眼的鸟真的不会过来这里拉屎,但是却并不代表这里真的就没有人关注。

  他所不知道的是,就在运送他们撤离的飞船起飞后时,基地南面那连绵起伏的月球山脉中,有人立于山巅盯着升空的飞船紧皱着眉头。

  等到飞船缓慢地沿着静海大平原的边缘往西北方向飞去,慢慢消失于天际后,这人扭头下了山巅,来到一处山坳中,隔着老远便喊道:“情况有变,目标撤离了,看方向像是雨海方向。”

  话音刚落,便有人声迎了上来,“确定吗?”

  “应该错不了,他们登上飞船时我数了数,好像整个基地的教官和新兵都撤离了。”

  迎上来的人狠狠啐了一口,恶狠狠地骂道:“白白这边浪费了一个星期。妈的,快去把情况报告上去,请求撤离。”

  在飞船上歪着头睡着的陆安还不知道自己一语成谶,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是渐渐觉得脖子不舒服起来,在扭动了几次睡姿后才缓缓醒来。

  他睡眼惺忪地向着陈斐然问道:“我们还没到吗?”

  “快了吧,你看!”陈斐然指了指舷窗外。

  陆安扭动着脖颈,眼睛一斜,便瞧见舷窗外的天空中,不时有飞船呼啸而过,拉出一条条明显的引擎飞行痕迹,这繁忙的情景让他有些眼熟,只是刚醒来时的呆滞和脖子处的酸疼让他无法集中精力思考。

  “我们现在是在……”陆安往飞船下瞅了瞅,问道:“是在雨海上吧?”

  “对,往北飞呢,看样子应该是往宪兵司令部的方向。”

  “宪兵司令部?”

  陆安挑挑眉毛,正欲开口,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

  我们?

  如此想想,人还真是孤独的生物啊。虽然生活在庞大的族群中,可是心中所思所想,从未真正能够被人所理解,毕竟所言所行与所思所想之间的差别,就好像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的鸿沟天堑一般。

  父亲、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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