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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儿仨实在是饿了，先还拘谨些，见到吃的渐渐的就把拘谨给忘了。

　　一锅肉让仨人给吃了个底儿朝天。吃完了，各自捧着个搪瓷茶缸喝热水。那感觉别提多惬意了。

　　陆万里发誓，前世今生加起来，他都难得有这样单纯惬意的时光。

　　陆凤华年纪小，吃饱喝足就犯困，和大丫抱在一起，歪在长椅上渐渐迷糊过去。

　　陆万里的眼皮也开始不由自主的打架。

　　老崔头捅了他一下：“爷们儿，醒醒。”

　　陆万里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咋了？”

　　老崔头示意他不要大声，压着嗓子道：“今天晚上有些不太平。你小子和我一起警醒着些。”

　　陆万里大吃一惊，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咋……”

　　“嘘……”老崔头望了望相互依偎着倒在长椅上睡着的姐妹俩：“别吵醒她们了。这是咱们男人该干的事。”

　　陆万里哪里还有睡意，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崔爷爷，怎么个不太平法儿？”

　　老崔头道：“之前有坏小子来过我这里。去你家的，八成也是那个人。寒冬腊月魑魅魍魉都藏不住，要出来祸祸。正好你来了，咱爷儿俩做伴儿，好好守一夜。要是那坏小子敢再来，咱们爷们儿就让他吃吃苦头。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老崔头这么一说，陆万里更加的没有困意了。原来他之前那种危机感，不是空穴来风啊。怪不得老崔头看见他们姐儿仨十分的高兴了。

　　这年根儿底下，孤零零守在荒郊野地的人，这一片估计也就陆万里姐儿仨和老崔头了。

　　长夜无事，总是干耗着，大眼瞪小眼儿，心里更害怕。陆万里没话找话：“崔爷爷，林场的工人都走了，为什么您还在这里啊？”

　　老崔头自嘲一笑：“我倒是想走呢，往哪里走啊？我连个家都没有。”

　　“啊？”

　　“啊什么啊？没有家很奇怪吗？你们仨有爹有妈的还没地方去呢，我一个孤老头子，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陆万里好奇：“那您是哪里人啊？”

　　老崔头摇头：“不知道，也许是河东的，也许是蜀州的。我就记着，我妈带着在野地里跑。后头有好些人拿着锄头，粪叉死命的追。

　　后来我们跑到一个火车站，那些人又追上来了。我妈就拖着我往火车上爬。没抓住。我就从火车上了滚了下来。

　　火车开动起来，我一看那些人越来越近了。只好先跑。心想反正我妈在火车上，也丢不了。我回头上了火车就能找到她，还让我妈藏好，不用管我。

　　我哪儿知道，那火车是长得一样，可不是那一趟上头都有我妈啊。”老崔头说着，为自己的无知低笑起来。

　　一旁的陆万里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老崔头看见他的表情，伸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儿：“你小子，这是什么眼神？你崔爷爷我不可怜。我上了火车没找到我妈，可是我遇见了我们林场的场长啊。他可是大模范。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十字披红，胸前戴着那么老大一朵红花。可威风了。

　　我就跟着他来林场了。我叫崔大志，你不知道吧？”老崔头脸上露出无比荣耀的神色：“这可是我们场长给起的名字。我跟他姓。他也没老婆孩子，自己一个人。我俩正好做伴儿。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陆万里好奇：“那场长呢？”

　　老崔头指了指屋后。

　　陆万里顺着他的手势望去，只看见一堵黑黄的墙。

　　老崔头看见他呆萌的样子，顿时又呵呵笑起来：“他可心轻了，早就钻屋后的土里睡觉去了。”

　　他说到这里，仿佛忽然又想起一件事。看向陆万里：“小子，我能不能和你商量个事？”

　　“嗯？”

　　“哪天要是你没见我出去晃悠，就来看看我是不是死了。要是死了，你就找俩人给我卷巴卷巴在后头场长的坟堆边挖个坑埋了。我俩好做伴儿。”

　　陆万里顿时就有些伤感：“好好的，您说这些做什么？”

　　印象里，他并不记得老崔头后来怎么样了。只记得这个宿舍大院后来归给了陆家村大队。再后来就被扒平了。

　　只怕，到了那个时候，老崔头想要留在这里也是不可能的。

　　这时，只听老崔头叹了一口气，黯然道：“这里就要归给你们村大队了。我上了年纪，其他的工作也干不了。上头通知我，过了年就退休。可是，我能退到哪里啊。我连个家都没有。”

　　陆万里惊讶的望着老崔头，他知道这件事，可是没想到这样快就发生了。

　　“唉……”老崔头又叹息了一声。

　　陆万里脑筋飞快的转动，想要试图帮助这个最后的守山人：“崔爷爷，能不能，你把这院子买下来？那样你就不用离开这里了？”

　　“想得美。”老崔头看了陆万里一眼：“这一带的林场早就伐空了。没有树卖就没有收入。连工资都开不起，我拿什么买？”

　　陆万里更加惊讶了：“连工资都开不起？”

　　“你以为呢？要是大家都待在这里，工资照领，谁会想要调走呢？也就我没地方去，才不想离开。这又多半年没开工资了。不然我一把年纪了，又怎么会找你一个娃子问生计呢？”

　　“可……”陆万里想起刚才姐儿仨吃掉的那一锅兔子肉，难怪老崔头说就当提前过年了。那八成就是老崔头的年夜饭了。

　　老崔头摆摆手：“过一天算一天吧。”

　　陆万里却在心里默默盘算起来。九几年的时候，像红星林场这种转交给地方的资产，如果想要入手其实是很便宜的。那个时候的人，大多数没有长远的目光。有长远目光而又恰巧看得上这大院子的人，就更加少了。

　　那会儿宅基地好批，家里要是有钱需要盖房子。村里大把的地方可以盖。根本没必要买一个旧宿舍大院。

　　这院子的价值，在村民们眼里，绝对贵不过盖这房子的砖。

　　因为这些砖头至少还可以垒猪圈，垒茅房。这远离村子的院子，却是毫无用处的。

　　陆万里思忖了很久，试探着问道：“崔爷爷，你说，这院子你要买的话，上头是不是会给你优惠？”

　　“……”老崔头显然没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