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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长老竹竿敲得震天响:“小六儿,丐帮规矩不偷不抢,你可知错?”
长老到底心疼小六。怕小六走了歪路最后死在外头没人管。
小六咚的一下把那一口袋银子放下,好些人听着闷响咽了口水。
他们这些泥地里滚出来的,别说摸过,见都没见过银子长啥样。
规规整整的官银,是只有官老爷们用的起的金贵玩意儿。
小六粗哑难听的声音此刻动听得紧:“这是我赚的。”
众乞丐怀疑的眼神看向小六。
这小六脸毁了整日缠着个布条子,干啥能赚这么多?
卖屁股?
就他这副操行也卖不出价吧?
小六把那一口袋银子用脚往长老那边推推,坐在稻草上就讲了。
关家村旁有个黑风寨,惯常劫道为害,好歹不伤百姓,官府也就没管。
也没那闲心。
如今世道,什么路贼土匪都有,就一个小小黑风寨犯不着费劲去动。
黑风寨领头的名号一刀斩,这一刀斩听着凶悍却是个孝子。
他家老娘病了有半月,偏偏生的妇人病,这附近哪找上好的妇人病大夫给看。
小六就去了。
一刀斩看他是个男子装扮,嚷嚷着说看不好就一刀斩了他。
最后当然是恭恭敬敬给送回来了。
那一口袋银子就是谢礼。小六一路背回来,费了不老少劲。
“小六儿啊,真是你给人瞧病赚回来的?”
长老还是不放心。
小六就笑了。他那一脸黑布条子没人看得出笑来。
却能看见那眼睛笑出两道弯月亮。
有人嘀咕,这小六一双眼睛还真好看。
若是脸没毁,估计去卖屁股也能卖出价。
卖屁股是不可能卖屁股的。
只能坑蒙拐骗行医走穴勉勉强强活下去这样子。
土地庙里的乞丐没了。
老乞丐举着那竹竿,带着一帮中小乞丐上了黑风寨。
小六跟一刀斩约定,他带着家眷投奔黑风寨,以后就出人出医术,只求一个立足之地。
自从小六医好了自己的老娘,一刀斩对这小六兄弟是亲亲热热只当自家兄弟看。
如今兄弟说要举家投奔,一刀斩拍着胸脯保证:“六兄弟放心,你的家眷就是我的家眷,大哥保准欢迎!”
于是一刀斩就带着寨子里的弟兄在黑风寨门前迎来了浩浩荡荡一群乞丐。
“六兄弟......这是你家眷?”
一刀斩嘴角直抽。
小六倒是大大方方:“不瞒兄长,兄弟我以前受了奸人暗害,还是多亏了这些丐帮兄弟们拼力相救。”
“如今兄弟能站在这儿跟大哥言笑,全靠他们当初援手啊。”
一刀斩也是个性情中人,闻言感动:“好!好兄弟,上了黑风寨,从今往后可就是一家人了!”
“那是自然。”
乞丐们有了安稳度日的地方。
小六成了黑风寨的军师。
日子久了,小六才知道这群凶悍的土匪才不是什么土匪,原本只是关家村老实的村民。
税赋越发重了,关家村的人们就想出个藏人的法子。
何为“藏人”?
朝廷收税乃是按户籍人头计算。若是一家四个男丁,同样三分薄地,就要比隔壁两个男丁的农户多交一倍的粮。
关家村的媳妇们,偏偏喜欢生男娃。
本来多子多福,谁知是雪上加霜。
更何况,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多交一斗粮,全家人就少一斗救命粮。
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人只能硬挨着。挨不过去,那就是过不去了。
彻彻底底的活不下去。
为了少交粮,这些老实巴交的农户们开始把自家小子们往山上送。送上山当然不是为了饿死自家孩子,上山的孩子们身上都揣了干粮。
这就是“藏人”。
渐渐地成了风气,关家村的人就在山上开了一块平地盖了几间小茅草房。
就是黑风寨的雏形。
有的人家假造死讯销掉户籍,其实男孩子在山上活的好好的。时日久了,索性刚出生的男孩子也带上了山。
如今关家村里只有恋旧的老人看着地,这些一身力气的汉子们轮番回去帮着做农活。
他们一开始,也就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罢了。
哪个不是被逼上山的。
这些青壮年的汉子们,为了家里少交点粮税,已经是没有户籍的人了。
黑户。这年月去哪儿不要路引?
别说出去了。他们连户籍都没有,有哪家姑娘愿意嫁。
如今寨子里有媳妇的,娶的也多是关家村长大的姑娘。
然而关家村本就是个男多女少的村子。
这些隐情,还是一刀斩的老娘拉着小六说的。
一刀斩原名叫关震。上山之后琢磨着得做点营生养活家里,于是决定落草。
落草了就是江湖人,江湖人就要有个响亮的名号。
一刀斩就这么叫起来了。
“别看他名号叫的凶,其实没一刀斩过人。”
小六转着眼珠。
原来一刀斩一刀斩过的只有鸡,一刀下去身首分离溅了自己一身血,被关老娘嫌弃了许久。
小六去找一刀斩议事去了。
“关大哥,你想不想娶媳妇儿?”
一刀斩迷糊了。这小兄弟哪都好,就是想一出是一出。
他是个男人,男人哪有不想娶媳妇儿的?
又不是兔儿爷。
一刀斩有点生气了,这不明知故问嘛啊。
“寨子里的都是关大哥,你问问他们想不想娶媳妇。”
小六果真去问了。
没一会儿回来了:“他们说想。”
不光关大哥们想,乞丐们也想。
看小兄弟这么实诚,一刀斩也消了火气老老实实回答:“我也想。”
小六就笑了。
“关大哥,咱们干一票大的,事成之后,保准兄弟们都能娶得上媳妇儿!”
一刀斩眼睛亮了:“当真?!”
自然不假——
一刀斩也不知道,他这会儿为啥会出现在县衙外头。
手里拎着一个当街调戏了姑娘的恶霸。
跟拎鸡仔似的。
可能是被六兄弟那句娶媳妇儿冲昏了头脑。
他是个落草寇,平日看见官军都要躲着走的。
如今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或者说是小六吃了熊心豹子胆,啥话都敢说。偏偏他一刀斩是个直肠子还就信了。
乞丐们重出江湖,在墙根拐角缩着。
小六不知从哪儿跳出来,手里两根大鼓槌。
“给。”
一刀斩接了那大鼓槌。手上拎的恶霸抖抖索索,跟个破口袋似的丢在地下。
立刻有兄弟上前将那恶霸拽到一边,依然压制着。
一刀斩开始击鼓了。
立在衙门前的鸣冤鼓,不是深重冤屈无人敢动。
他一身的力气,那鼓敲得又重又响。
衙门前围了一层又一层的百姓。
“怎么了?”“这是有什么冤屈......”“出人命啦!”
乞丐们畏畏缩缩穿行在人群里散播着小六早就告诉过他们的话。没过多久,人群里都知道是出人命了。
那鼓还在响。
一刀斩已经出了汗。
那鼓仿佛能敲到人心里,只把百姓们敲得躁郁不堪,只恨那衙门还不开。
“狗官!”
“草菅人命!”
人群中忽的爆发出两声呼喝。这一下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百姓们拥挤在一处,涨红着脸叱骂狗官草菅人命。
一刀斩仍旧击着鼓。
两臂已然有些酸痛——为何这衙门无人出门来看?
心头火起。
一下比一下沉闷,一下比一下大力。
“咚——”
鼓破了。
一刀斩愣了。
小六指尖银光一闪翕忽不见。
那大鼓乃是牛皮蒙的鼓面,轻易不坏。如今堂堂官府衙门,连个鼓都是坏的?
那衙门大门紧闭。
一刀斩心头突的烧起一把火。
他将那大鼓槌砸向了官府大门。
小六捡起了一粒小石子。
那抓着恶霸的兄弟只觉得手腕一疼,竟是松了手。
恶霸抖抖索索突的觉得身子落到实处,当下连滚带爬就要跑。
哪里跑?
恶霸眼见着那拎着鼓槌的黑面汉子大步冲他而来。
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就这么被汉子提了起来。
“好汉、好汉饶命!”
恶霸涕泪横流。
人群中冲出一个老妇。
“我儿当初被你活活打死,可曾见你饶他?!”
老妇上前撕打那恶霸。
立刻有人围上来:
“还有我女儿......”“我苦命的妹妹!”
一刀斩松了手。
那恶霸被涌上来的仇人们淹没了。
小六粗哑难听的声音响起:“关大哥,那人是师爷外甥。”
一刀斩手上的大鼓槌紧了紧。
围住的一群百姓散去时,恶霸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小六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刀。
“关大哥。”
那刀递给了一刀斩。
一刀下去身首分离。
恶霸的头颅滚将出去。
溅了一刀斩一身的血。
小六语带嫌弃,声音更难听了:“关大哥你杀人真丑。”
一刀斩眉头都不动一下。他盯着自己的手发愣。
杀人跟杀鸡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一刀斩带着兄弟们冲进了县衙。乞丐们举着火把。小六说这是一场起义。
一刀斩知道自己干的是造反的活计。
但他有媳妇了。
正是从恶霸手里救下的姑娘。那姑娘能被恶霸看上,也有几分姿色。
一刀斩说我是个贼匪走的黑路。
姑娘说我被人调戏过也不清白。
于是一刀斩就有了媳妇。
可是他的兄弟们还有许多没有讨到媳妇。小六说这好办,咱们走一路打一路,打到皇城里,保准都能讨着媳妇儿。
一刀斩信他。自己媳妇儿不就是个明证?
看着兄弟们热切的目光,一刀斩决定了。
不就是造反?
干了。
小六一旁笑了,笑得眼睛成了弯月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