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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这些大臣也是可笑，当日选我为皇帝，你爹官至太尉，却道家世显赫恐外戚专权，硬逼着我娶了只有勋爵已无实权的先丞相谢郈孙女为皇后，而今琛儿才提及议储，便又聒噪他年纪尚轻，内于社稷无丰功，外于交战无伟绩，且无能臣辅佐外戚相帮，这外戚要什么样的一日一个道理，倒是我们在位者捉摸不透了。”屋里人在笑叹，屋外的齐钰时间却再不能笑出来，姐姐才说过的话犹在耳畔，也在今日的父皇口中。
确实，沉下心来思量，当日父皇登基，据说是为太后一力相保，太后背后势力必然雄厚，那时群臣必然不许他再娶权臣女儿，而今李琛又不在朝政上动心思，不着意拉拢谁，必然是势孤力薄，父皇着意东宫之位，必然想为李琛谋算深远，她纵然眼界学识不比一般闺阁女子，可于国政大事上，毕竟不能给他实打实的势力支撑。
“齐家的女儿是母后着意选的，讲她们少年经历相似，年纪相仿，钰儿孤零儿一个着人怜爱，同琛儿必为良配，只是如今看来，齐家势单力孤，沐湘入主六宫都恐无人扶持，何况是区区一个侄女？”
这一点齐钰也是信的，姑母是家中唯一的女儿，虽说是庶出，论理也该得万千宠爱的，然而伯父学了满腹的经纶文章，也迂腐无比，嫡庶尊卑界限分明，并不关照幼妹，便是他如今的庶出儿子齐玏聪颖好学也不比那脑满肠肥的齐瑞得他青眼，丢在平江老家从未见过问一二，至于后院女儿家的事，他更是不闻不问，由着自己跋扈的夫人随意处置，不闹到他眼前便阿弥陀佛，他又自诩清高，不会因为姑母如今宠冠六宫便摇尾讨好，更没能因为她嫁入王府而关照几句，所有的那些殷勤，都是枫夫人出的鬼点子。
其实就算是扶持，伯父也仅仅是新任的吏部执政，比尚书尚低一等，齐家旁人，如今更无一人得力于朝政。
“今春琛儿曾求一侧妃之位给枫六姑娘，便是你宫婢所生的枫家庶女，我觉得身份卑贱，许一个侍妾尚且高抬，但是为着孩子的面子和情谊，便不忍驳回，好在此事最后未成，如今想来，为他选一些可依仗的岳丈未尝不可，太学太傅任宗淙的孙女儿任唅瑶，年十七，性情温和，容貌端秀，又颇通诗书，竑国将军的长女连戟，随父巡边敢带队杀到匪寇巢穴，巾帼不让须眉，年岁比琛儿长两岁，但也是极好的，齐国长公主长子峄郡王育有一女，年方十三，但是容貌姣姣，聪颖机灵，母后每每见她都要赏赐许多，养到及笄，许给琛儿做侧妃，也无不可。”李湛掰着指头数他给李琛准备的人选，都是他精挑细选过的，“想来，你也无异议，”他再笑看回画中人，“为着琛儿好，你总是肯牺牲。”
就像那时，将他托付于齐沐湘一般，你知她分走了你的宠爱，温柔似绕指柔般入了我的心，可是为了琛儿，你还是把琛儿托付给她。
原来，这便是父皇的打算，为了扶持一个东宫太子，儒家学究，军权重臣，朝中功勋，宗族耆老，他无一不为李琛考虑周到，这样一份浓烈父爱，不知李琛如何，齐钰是万万受不起。
姐姐的话若是平地惊雷叫她不忍一闻，那今日李湛在容晨宫中的言语便入夏日的闷雷，由远及近，轰隆隆的响彻云霄，将齐钰孤零零笼罩其中，若她不曾心动，不曾期许，不曾同李琛生一点情愫，她离开的势必潇洒决绝，连背影都写着生人勿扰，今朝太子妃，明日国母皇后，既然有人眼巴巴的想着，她不会阻任何人的路，可是今时今日，她竟然不知该如何自处，那闷雷已经响彻，可是疾风骤雨未至，她的背被烈日骄阳烤晒着，甚至愈来愈滚烫起来，手扶着墙面青砖，她抽身欲走。
回身，却撞在一个结实的朱紫胸膛里，那人揽住她的肩，将她揉入怀里，急切唤着，“王妃——”
是李琛，他回来了！
两颗心终于又能贴的那样紧靠的那样近，李琛只恨自己腿不能生风，臂不能展翅，那份言明晚归的信自然是假的，他想给齐钰意外之喜，一则，虽说他到了平江依旧是养尊处优，无人敢怠慢半分，他实在没出过那么远的门，没见过那么多的陌生人，更没听过那么多的称赞，他像是被人打京师搬过去的金身菩萨，被众人膜拜，却活得实在没了人样，只想着事情了了快快回来，二来，母妃的生辰，他从未缺席，今年，更不能缺席，他要带着她来见母亲，告诉母亲他寻到了共度余生的人，生儿育女的人，含饴弄孙的人，连夜赶路衣袍被枝头薄露打湿大半，他顾不得换洗，快马入京呼唤着入府，没曾想，齐钰居然已经入宫，已经站在了容晨宫内。
他匆匆跑向她，将她拥入怀中，心里甜蜜而酸疼，齐钰，叫你嘴硬，叫你说不在乎本王，不在乎本王，怎么会出现在此处？不认是本王的王妃，怎么倒记得来拜祭你的婆母？
怀里的人意外的挣了挣，终究不能挣脱他的怀抱，单手缓缓的缠住了他的腰，脑袋埋在他怀里，稀罕的蹭蹭。
“谁在外头？”
李湛信步走来，拉开殿门，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李琛和齐钰。
“父......父皇？”未曾想到殿中有人，更不敢想此人是父皇，李琛一时间不知如何自处，慌乱中拉着齐钰跪倒，齐钰的食盒磕在地上，砸出很大的声响。
“朕......朕今日路过此处，进来瞧瞧，”他撩衣迈腿出来，佯装自如，走出两步，又退回来，看似不经意的一问，“你们何时来的？”
“启禀父皇，”李琛正要照实兜底，表示他们的夫妻同心，而齐钰已经率先开口，“儿臣等着王爷今早回府才起行入宫，适才来到殿前，不知父皇在内，闲聊声惊动了父皇，请父皇降罪。”
李湛看着蒿草里走出的路径，越过他们一步步行了出去，齐钰抚着胸口，慢慢站了起来，李琛紧牵着她的手，一声声的唤，“王妃——”
“王妃——”
“王妃——”
怎么也喊不够，怎么也听不腻，全世界最美好的两个字！
齐钰没有应，她提着食盒往殿里走，燃香在手，俯首行礼时，李琛撇见自己胸前的一点暗紫，瞧着应是水渍，想必是露水未干，该换衣裳了，李琛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