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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衣穿上身，护腕扣紧，验看了随身的长剑，匕首硝石藏进靴筒，手指抚摸在侧边的金线飞燕上，还未绣完，靴筒有些毛躁，但是，当真的舒适合脚，比穿了许久的旧靴还要合适。鹿童面上浮现一抹少有的甜笑，桌案上还放着一碟蜜饯，腌渍的极甜，是她爱的味道，捏起一颗放在嘴里，他转身出门。
屋外石桌，两杯清茶还冒着热气，一杯在鹿予手里，一杯朝向他，看得出来，是为他准备的。
天下之事，但凡他想知道，如何能瞒过他，更何况，朝夕相对，他是这样懂他，当日青萝死因，也是他费心查到的。
“少爷，已经夜深，不宜饮茶。”
“夜深，适宜出行。”
“是，”鹿童微微点头，“少爷有话，且等鹿童回来再听。”
鹿予微微轻笑，伸手邀他入座，“便是再急，也该品一品今夏的新荷露凝香。”
“鹿童的鼻腔，已嗅不到荷香。”他提剑抱拳，“少爷，鹿童去了！”
“此一去不知归期，茶凉了便也没了滋味。”鹿予再请，“时辰尚早，内廷司掌司今日在碧波湖上泛舟赏荷，此刻定在解语怜心楼里买醉，无需急于一时。”
内廷司夜审青萝者十二人，短短七日，已横尸街头十一人，唯南唯辰一人苟活于世，鹿童的目标，已足够明确。
“解语怜心夜夜笙歌，并不适宜尝到血腥之气。但南唯辰的人头，我定是要取的。”将茶水一口饮尽，执剑在手，“少爷，鹿童别过。”
“你还是要去？”
“是，”鹿童笑起来，“让他苟活于世，经年之后，我无颜去见地下长眠之人。”
“地下之人并不想你只身犯险！”鹿予捏紧手中杯，“鹿童，你该知道，南唯辰并非泛泛之辈，他的心计手段不是你能想象的，你若真杀了他，便是藐视皇权，追查下来，你又能替你的父母兄弟死几回？”
“少爷，鹿童或许年轻气盛，却也不是莽夫！”他将靴子中藏好的匕首硝石取出，“这夜行衣上是染了蜡油的，齿间我已藏了立时毙命的毒，死前，我会划伤面容点燃皂靴，我一人身死足矣，若还能留一副尸身，少爷可将我葬于岑山，地下或许，更多些欢声笑语。”
“鹿童！”鹿予手里的紫砂杯生生捏碎，“此事可徐徐图之，我说了不急于一时！”
“少爷，鹿童不像您同王妃，有您的手段城府和王妃的忍耐心性，但是鹿童也有自己的方式，去维护自己珍视的人，”鹿予还要说什么，他突然抬起脚搁在石凳上，“少爷，您知道一双未绣完的皂靴穿在脚上是什么感觉吗？”
暗夜里看不清一双黑色靴子，但是飞燕纹路却还是深深烙在鹿予眼中，他心底的劝诫于是都没有说出口，只是将一瓶药粉放在桌上，“落雁散，一旦吸入鼻腔，便会失去知觉，对非常之人可行非常之法，出手索利些，我等你回来！”
鹿童已飞身上屋檐，鹿予站起来，“南唯辰谨慎小心，克己守礼，从不钟情风月通宵达旦。”
鹿童既已决定伏杀他，又怎会不知这是他的障眼法故意引他上钩，解语怜心楼离着南唯辰府宅足足半个京城，这街头巷尾都可是他的死地，也皆可能是自己的死期，今晚注定是生死之战，无妨，剑锋闪过寒光，鹿童已站在撩台之上。
从这里，可以俯瞰脚下街景，最重要的是，这里，悬着他为他定制的铜钟。
青萝受过的苦，他也应该尝一尝。
南唯辰直到子时末才现身在这街巷上，好像怕他不现身，身边连随从都不带着，一人摇摇晃晃扶着墙慢慢踱步过来，身子虽斜倚着，脚下步伐却不见多少慌乱，鹿童等他走的近了，才将悬着铜钟的绳索斩断，铜钟笔直落下去，正中南唯辰，只听一声闷哼，人跪在黄土之上，几滴鲜血落在地上，鹿童飞身下来，还未上前补上一剑，身后便已现风声，他侧身飞起，躲过这背后袭来的一剑，那人扑空在前停住步旋身立住，鹿童看到，也不由一笑，“南大人好手段！”
“阁下才是好魄力！”南唯辰狠笑，“只是可惜了我这兄弟，白长了几分南某的丑样子，才有今日之难。”
“那还真是可惜了！”鹿童也笑，长剑贯出，刺破暗夜，南唯辰横剑而上，长剑相撞，膨出几点闪烁的光亮，鹿童每每出招，每每被他化解与无形，他的剑法一样精妙，便是鹿童少年便送往崇山学艺，又多年行走江湖也占不到上风，鹿童已知此人武功深不可测，今日怕是不能脱身，便更是博命相抗，剑剑都是杀招，南唯辰见来人如此，他本不是君子，此刻更没了什么道义，侧手一挥，四下街巷便哗啦有羽林卫露头围了上来。
“拿下此人！死生不论！”
果然狠辣，鹿童屏息凝神，一手挥剑而上，一手将落雁散抛出磕在墙上，药粉四散，落在迎剑而上的南唯辰身上，他深知上当，只是为时已晚，脚下一软，长剑脱手，鹿童剑锋打他脖颈穿过，血溅三尺，同药粉白烟交糅在空气中，同南唯辰跌在地上的尸身一道，缓缓降落......
南唯辰已死，刺杀内廷司十二人的凶犯不能叫他逃了，羽林卫将他层层围住，暗夜之下，鹿童嘴角已是满足的笑，青萝，大仇已报，便请你观一场酣战！
自是一场殊死拼杀，长剑在四方之地挥舞，剑剑染血，寸寸致命，不觉，手掌里满是粘腻湿滑，不知是手里的热汗还是敌军的热血，血腥之气渐渐浓郁，他杀红了眼，更不能停下，这却也震惊了围攻他的羽林卫，群而攻之，很快的，鹿童肩头手臂已被砍穿，鹿童已不能再战，倒下之前，他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踩着脚下堆叠的尸体，他飞身上墙，朝着策王府的方向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