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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玄瑢皱眉，快步上前斥道：“什么事大惊小怪！”

　　那两个小厮大喘气道：“……少爷不好了，赶快回家，老爷震怒，若是晚一刻回去，怕不要、怕不要老爷拿刀劈了你！”

　　齐玄瑢大吃一惊，喝问：“倒底什么事！”

　　何云烨见两小厮一头一脸的汗，料知这么问也问不出具体情况，便道：“既如此，你快回去吧。”

　　齐玄瑢颇感为难地看看她，好不容易与何云烨关系破冰，更兼两人在一起行事，正是心旷神怡，突然来这么一下，若说置之不理，父亲发怒，又有些犯怵。

　　何云烨只微笑，指了指远处的雨心，适才他俩盯梢封霆，雨心异常乖觉的不曾上前，说道：“我有雨心陪伴归家就可以了。”

　　那两名小厮仿佛真的怕极了，哪里容得齐玄瑢如此期期艾艾没个了断，不由分说就上前拉齐玄瑢：“我的爷！快一点，回家就明白了！真是不得了，老爷生着气呢，不，他都急坏了，这回可真是闯了大祸了！”

　　齐玄瑢心中纵然千百个不情愿，也只能半推半就推搡着走，只道：“烨妹，我回头再来。”

　　何云烨负手站定，待他们走得没影了，方和雨心二人往回走。她看两个小厮语无伦次绝非作伪，总感觉有极严重的大事发生，而且齐家那老爷子为甚么似乎很怪齐玄瑢的样子？难道和自己有关？但和自己有关会有什么大事？

　　心里虽有着疑问，面上却不表现出来，何云烨携着雨心，仍然慢慢边看寺庙风景，边踱步出来。这个时候日已高升，空灵寺的人声和香火，都已极是旺盛了。她素来不喜热闹，绕个弯子寻清净些的小路走，由转经廊绕过碑亭，再出山门。

　　寺庙中喧闹的诵佛念经及诸般人语杂声突然静了一静，空气里飘过丝丝缕缕说不出的紧张气氛，随即有人开始窃窃低语，仿佛是在议论着什么非同寻常的大事。

　　何云烨情知不妙，这才加快脚步。山门前的广场上已经好一片乱，看上去都是在匆匆赶回去，再没一个往寺庙里面去的了。好在雨心极细心，她们来时所雇小轿付了一整天的轿资，即使情况突变，轿夫们明白这轿子是何侍郎府上雇的，没敢贸然就离。

　　何云烨上轿的时候，已经听明白了几分。

　　广场上纷纷叫嚷，终有几句听得分明：“蛮子发兵，南蛮进犯了！”

　　“攻破且兰，就在八月十五当天晚上，蛮子大军已经攻破且兰！

　　“蛮子大军向着元州来了！”

　　“刺史大人吩咐，即刻关闭城门！”

　　“情势紧急，听说要就地招兵！”

　　何云烨心里倏然一沉，南蛮发兵，进犯大华？

　　元州位于大华西南，在前朝混乱之际，曾经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不属于中原，而属于西南一个叫做朗月的古国。

　　朗月严格意义而言并非统一的王国，它是一个代称，由西南地区不同部落联盟组成，或也可称之为酋长国。朗月实力最强盛之时，下属十二个方国，其中又以武米、洛举、撒骂和金竹四大族系为首，分别掌握君、臣、师、匠四大权力机构。在中原战争频仍的年代，朗月逐步进犯，一度地广数千里，成为实力不容小觑的大国。

　　大华一统中原后，即向朗月国发动战争，最后收复以元州为代表的十八个州郡，纳入云南道，把朗月所属部落赶回南疆十万大山之中，仍为蛮夷。

　　不过，元州一带仍有相当多朗月所属部族留下，尤其是当时金竹王一系，受封为朗月侯，留在了元州。岁月流迁，当年这些留在大华的部族无论从姓氏、语言到生活习惯，早已融入中原，各族系包括朗月侯在内，几乎连原有姓氏也很难找到了。

　　现今所谓元州三大家，即齐、张、何三家，无一不是由中原腹地的家族分支迁往元州，历史最久的是张家，而何、齐两家，甚至在元州的历史尚不满百年，上溯不过三代而已。

　　尽管在大华治下的元州及其他云南道地方上，已经不复再现朗月旧姓，然而西南十万大山之中，那些朗月国的旧部联盟，如今被统称为南蛮，从未曾稍息对中原觊觎之心，时常进犯干扰。虽尚不足为心腹之患，大华主要的对手还是在北方和西北方向，然而也不得不于西南边陲长期驻军。齐家自三代之前驻守西南边境以来，从不曾离开，这就是齐家在元州迅速崛起的原因。

　　元州距边陲重镇且兰快马不过三四日行程，交通发达交流便利，在战略上却毫无意义，历来并非兵家之地。由于且兰常驻军队，城外又有沅江环绕，数百年来无战事能侵扰到元州，早已发展成为云南道首屈一指的繁华所在。

　　元州四周虽也建有城墙，但因地域关系，筑墙不易如有实无，因多年无扰，甚至是连夜晚都不闭城门的。而今元州刺史竟然要下令封闭城门，其间原因并不难猜。

　　何云烨立时便想到，这只怕是西南蛮夷打听到了主将齐敬业离开，因而偷袭进犯。

　　这就难怪军情一旦飞传元州，齐敬业会暴跳如雷，因为，他实际上是被儿子叫回来的。私离职守，不幸的是发生了战事，倘或更加不幸的是发生了战败的情况，其罪责之大，可不是就得怪到儿子身上吗？

　　何云烨微微叹口气，这可真是糟糕的很哪。难怪她想不起前一世这个时候发生过什么事情，想来前一世齐敬业这年中秋并未擅离职守回家来，而南蛮慑于其威势，当然也就并未进逼。

　　她皱眉沉思，上一世，大华北边兵败，一方面是朝中无人，另一方面，则是出于把齐敬业调离驻守已久兵势渐成的考量，让其领兵前往攻打北方的矢獛部，但这在战略上却是错误的一着，南兵北移，齐敬业打了败仗，南蛮这边却是趁机涌现出一个非常人才来，一时间南北合围，给大华造成相当的困扰。

　　何云烨还记得那个南蛮首领叫做佐洛举的，自己曾与他数度会面，那人确有雄才大略，并且有与之相符的野心，幸亏南蛮素不团结，后来他之败，依然是败在南蛮内部，从而被齐玄瑢所率大军一举破之。

　　上一世佐洛举起兵，是觑准齐敬业北上且兰空虚，这一世提前发动，也是由于齐敬业的离开。

　　不过前方无论战事如何，中秋进犯，到今天不过两日，按理来说，且兰的急报不该瞬时传于千家万户。所以元州城内一下子家喻户晓，人心浮动，这显然是有人有意为之。

　　和上一世一样，佐洛举身边应该还有个能人，此人与大华关系匪浅，但直到其败亡亦未能揪出。何云烨心里本有个怀疑对象的，只是那个怀疑对象比佐洛举死得还早，也是死无对证。

　　青衣小轿行得飞快，极是颠簸，何云烨被摇晃得回了神，掀起轿帘来看，但见这片刻功夫，街上静悄悄，行人稀少步履匆匆，两旁店铺十家有八家都下了门板。

　　何云烨看得又好气又好笑，摇头叹息。这是常年在平安的环境下，面对一点尚无法切实的流言惑语，连抗拒灾难的心理准备都欠缺，一个个如此轻易便被吓成惊弓之鸟。

　　不一刻回到家中，那两乘青布小轿逃命也似的又迅速离去，雨心撇撇嘴，向何云烨道：“小姐，那些人猪脑子啊，元州要真打起来了，他们那个轿行安全呢，还是咱们这里安全？”

　　何云烨微笑，点点她的鼻尖：“要真打起来了，以元州的防务，哪里都不安全。”吓得雨心小脸一白。

　　何府也早已听见风声，何元冲率长子云煊出外打听切实消息去了。

　　容明玠回来得比何云烨早，他是骑马来去，在路途中那个流言甚至还未开始疯狂传播，回家才听见消息，在花厅守着容夫人。容夫人先是急得团团转，恨不得亲自出门找女儿了，何云烨一到，才算松了一大口气，也不及问她是和谁出去，为什么出去，只是对女儿从无重言的，也不禁劈头责怪两句。

　　何云烨不以为意，笑道：“母亲稍安勿燥。齐大都督回了元州，又不是二十万驻军都各自回家。他纵然离开，以其驻边经验之老到，必定事先做了周密安排的，即使边关无帅，也不应惊惶失措无能应对。以我之见，且兰没那么容易攻破的。况且此地距离且兰几百里，就算谣言是真，也不会一下子攻到元州城下，大都督目前就在元州，自能妥善安排。”

　　容夫人从来听女儿讲什么都有道理，今天也不例外，但即使觉得有道理，心里还是惶然：“可是，这谣言，这谣言……有道是无风不起浪啊。”

　　“自然不是无影无踪的消息。”何云烨沉思道，“南蛮进犯是真，或者战事也吃紧，然而……这个谣言的疯狂传播，只怕是在针对一个人。”

　　容夫人忙问：“是谁？”

　　何云烨正在思索，摇头不答。目前情况不明，在条件未足的前提下做任何分析，都有可能只得到片面答案。

　　容夫人最希望得到一些安慰，哪怕明知是镜中花水中月，也好过什么都抓不住的空虚感。如今连这明睿异常的女儿都不能如往常般给她安心，不由大急。

　　还是容明玠开解道：“姑母，姑父大人前往刺史衙门了，我想他那里所知确切一些。好在表妹回来了，咱们人都在一处，您不用着急了。”

　　容夫人跺足道：“我怎么不着急——烨儿回来了，他两个不省心的又出去了！”

　　可是他两个不出去更不妥，坐井观天困在家里听那些不确定的消息徒然更加紧张害怕。然而在这种时候，是不能和容夫人讲理的，表兄妹两人相互看一看，默契地闭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