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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伶叹了口气:“殿下言之有理,可惜世事岂但如人愿。现下这种情况,即便最后证明无辜,入大理寺狱还会是宗陌的污点,若是不巧,连他现在的功名也未见得还给他,这少年一生就完了。更别提他在此过程中会受刑,能不能挺的过去?……”
元谌惊得脸都白了。宗陌鲜妍如花枝样儿的少年,经受刑狱?想都不敢想!
“怎么办?那可怎么办?”最初的怒气不复,他急得直想哭,“苏伶,他肯定是冤枉的,不能叫他这样!不能这样!”
苏伶冷静地说:“奴婢也是这么想的,不能让这样一个年轻英才毁在这桩天外飞祸里,因此才冒昧前来找殿下。”
“找我?我……我要怎么做?”
“殿下,宗陌能否免于这桩灾难,全看殿下的勇气了。”
他抬手,意味深长地拍在元谌肩上,“殿下需得担起责来,主动向陛下争取此案的审问权。”
元谌惊愕:“争取审问权?”
“不错,兹事体大,关系两国邦交,大理寺可以过问,但如由太子领头,则更加显得我朝重视这个案件,绝无敷衍。即使矢獛可汗闻悉丧子之痛,也能稍感我朝与下邦交好的诚意。”
元谌陷入沉思。
矢獛族虽向大华称臣,然而该部族凶蛮好战,内部的声音向来并不统一。此番其族重要王族及掌权人物不明不白死于大华,肯定会成为重起战端的绝佳借口。如果仅是大理寺问案,说明大华只把这看作一般的凶杀案,态度里透着简慢,那只会火上浇油。
这件案子,最佳处理办法就是由皇族出面,先表明极端重视的态度,查明真相后向矢獛再次伸出和好的橄榄枝,矢獛族也不大好单只借着此事发难。
问题在于,大华的皇族血脉十分单薄,当今皇帝的兄弟姊妹差不多死绝了,更老一辈的皇族远离权力中心已久,而下一代,更只得太子这一枝独苗。
太子今年十五岁,从三岁起就开学启蒙,按理来说,他是个合适人选。然而,出于某些不可知的原因,纵然皇帝常年多病,他却迟迟不发旨命太子协政;而皇后对太子虽说严格异常,却也一直以“太子年幼”为理由不让他直接接触朝政。
所以太子长到了十五岁,名义上虽有完整的东宫官署教他行事理政,但他和整个朝堂的关系却一直极有隔膜,突然一下子要求接过矢獛一案审理权,除了需要充分理由,还得具备足够的勇气去向皇帝提出才行。
接案的理由,其实就在那摆着,非常充分,关键还是看太子的勇气,他敢不敢去争取这个机会。
如果他敢,好处是非常大的,不仅仅在审案案件这一桩事情上面,更是意味着,太子终于可以走向前朝了。
这是苏伶拍着太子肩头的原因,完全得看太子的取舍担当。
元谌明白这个道理,一刹那间,紧张得胃里都几乎有些翻江倒海,握紧的拳头松开,再握紧,如是反复几次,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终于下定决心,小太子一跃而起,大声叫道:“权安!替我更衣,孤要入宫向父皇请安!”
皇帝这日仍在贵嫔宫里,太子强行请见,然而过程却比想象的顺利得多。在他说出接案审理一事后皇帝颇为诧异,但太子痛呈必须主审的理由,大有当仁不让之气魄。皇帝在微微的愕然以后,马上就答应了。
元谌握着一轴圣旨,激动得手都在发抖。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从一个成日无所事事的顽劣小孩,走到监朝太子的这一步,原来这么简单,只需要勇气,担当,和与之相当的魄力!
他赶到的也刚刚好,把宗陌从最危险的关头劫了下来。
宗陌神情淡定,但多少还是有些狼狈了,身上长衫褶皱,眼下两块肌肤红通通的不太正常,是为刚才的日照所伤,脸色却是苍白的,就连耳上那枚总在小太子眼前晃来晃去心羡不已的宝珠也不见了。
元谌握着他的手,很是难过,悄声道:“灵韵,我来啦,我——”
“我”什么呢,他楞住了,不知道怎么接下去说。“这一世,我必不负你。”有一道隐约的声音在隆隆中回响,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的时光旧痕,就是他沉睡已久的心迹,但为什么呢,为什么他有着这样热烈而澎湃的心思?
“殿下……”宗陌不象他这么外露,却也微微哽咽。上一代,小皇帝为了博他一顾从而力求上进,这一世,却是为了救他提前学着成长。
“太子慢走!”
一行人刚想离开大理寺,又有几名武职官员匆匆进内。为首之人年约二十七八岁,气宇轩昂,随后两人都是二十上下衣饰鲜明的少年。来人对着元谌躬身行礼:“拜见太子。”
元谌疑惑:“庭垚前来,所为何事?”
宗陌随于太子之后,见到来人眸光微动,认出此人乃是千牛卫将军任庭垚,另一重身份则是皇后任氏的侄子。
任氏一族掌管大权,各个重要位置皆有其家族身影,皇后之父任重担任枢密使掌握兵权,兄长任天宁吏部尚书,又为太子师。任庭垚是第三代了,统领千牛卫。
这千牛卫说起来是拱卫皇族的近兵,实际作为皇家仪仗中最亮的一块门面板而存在着,主要由二十五岁以下贵家少年组成,选取标准就是容貌好、身材佳、家世出众。十二备身尤需出色,凡皇帝升座或出行,则花钿绣服,执御刀弓于左右。一般进入千牛卫也就是家族为子侄后辈捞取政治资本。
宗陌对任庭垚印象还好。任氏家族煌煌百年,近二十年更是独掌朝政,犹如烈火烹油,可其家族已经糜烂到了根子里,争权夺利个个勇猛精进,一遇关键一盘散沙。任庭垚几乎是这一塘烂泥里唯一亮色。前世齐敬业为矢獛所败,人人推诿不敢上阵,任庭垚主动请缨,最初还打了几场好仗,可惜终因经验不足、对当地不够了解等原因,导致阵前大败,一战死伤三十万,全军溃逃,他本人誓死不退,浴血奋战数日夜,身中几十箭犹立而死。
武略才智或有不足,忠勇之心是有的,而且为人也还清醒。
太子和他接触机会较多,对他倒不反感,但两人终因年龄差距较大,不算相亲。
任庭垚取出一纸卷轴双手奉上:“殿下,末将是奉了皇后与枢密使令而来。”
元谌预感不妙,接过来一看,立马脸色铁青。这是枢密院直接签发的一道纸令:此案有关邦交,由枢密院接管大理寺。太子主审此案,千牛卫将军任庭垚协办,可随意指挥枢密院下辖南衙十二卫所。但本案重大,限期五日破案,若无法如期破案,则此案全归于枢密院办理。
元谌气得浑身发抖,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向皇帝讨取审案权力,此事很快就为皇后所知。皇后或是担心他年少胡闹,又或是担心这一件大功把任氏排除在外,总之不管什么原因,非要插上这一手。甚至,元谌可以想象得出,皇后此时在宫里,对于太子的自作主张必然已动了雷霆之怒。
元谌冷笑,把这一卷纸愤然掷于地:“这样说,父皇的旨意倒不算了,凡事枢密使说了算?”
任庭垚不慌不忙俯身捡起,笑容温旭:“自是不敢违背皇上旨意的。但皇后娘娘和枢密使大人讨论,虑着殿下审理此案,总也需要人手,大理寺殿下不太熟悉,还不如南衙十二卫听您指挥来得顺手。而南卫只能由枢密院直接号令,因此才签发了这道旨令,这是娘娘为您想得周到啊。”
元谌抿唇,觉得也有道理,让他和大理寺几个都不太认得的糟老头打交道,还不如和任庭垚打交道,气哼哼道:“那这个限期五天怎么算呢?”
任庭垚道:“只此此案牵涉重大,拖一天,只恐于国不利……”
“胡说!这死的人都比你……比枢密使给的日子多,这叫我怎么来得及查?一定要宽限!”
任庭垚嘴巴张了张,……哪里不太对啊。但他其实也认为五天的限期太短了,有故意刁难太子之嫌,索性不说话了。
“……”元谌忽感到有人在扯他袖子。宗陌忍笑轻声说,“殿下,五日足够了。”
元谌转身,睁大眼睛问道:“五天够吗?我觉得太短了,要不我再进宫一趟,求父皇宽限。”
“不要。”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宗陌如今可是跟“嫌犯”差不多。但这太子牛心孤拐的,非得捋顺了毛不可,“人越多,意味着要作案愈复杂,那么留下的线索也就越多。殿下请放心,没准您亲自往现场跑一趟什么都看出来了呢?”
元谌眉开眼笑:“说的是说的是,灵韵你说行就一定行,孤信你。”
这话听得所有人面色如土,任庭垚这才注意到太子身后的少年,见他青衫磊磊,服饰不过如此,然而,只露半面,已是这昏暗大理寺厅里一道最亮的光。
他心里有数,这就是皇后为之大发雷霆的那人了:“妖邪!定是妖邪!太子见他一面,竟然为他所引,主动请办这等难缠之事!听说此人还和苏伶那贱人混在一处,呵呵,苏伶可真是好心眼,好手段!凭着妖邪手段抢了我的丈夫,居然又想来抢我儿子!”
当时任庭垚听了,也是面色如土,心里暗暗不以为然。
可眼下就这么一瞧,或许还真不算夸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