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三狐小说】 www.3foxs.com,更新快,无弹窗!
半月后终于十万大军赶到,任庭垚发了狠心来整治种种乱象,赶到上游截断来路,清理船只,好不容易理清点头绪。
只是,这一带也就成了四衢不通,形同戒严了。
此情不能长期维持,正阳岭一天拿不下来,等于半个山东道为此瘫痪,传出去煞朝廷的名声,眼下国内灾患未除,僵持久了,搞不好就让某些人钻了空子,渔翁得利什么的。
何况十万大军的粮备,注定了不能久伫,出兵时满以为马到功成,朝廷可没做那么充分的准备。
盘桓间,任庭垚不止一次生出退意。他亲眼目睹,也感到正阳岭并非很坚决想打,说到底,优劣之势太过明显,正阳岭力弱势小,硬撑的话,太不明智。
然而,想退,不能真退。最好是对方让一步,那么朝廷以高姿态来表示和解,这回出动十万人马的大阵仗,总算留个颜面有个交代。
可正阳岭不主动打,却也似乎没有退让意图。
任庭垚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束手无策之际,任庭垚不免想起了宗陌。
任庭壵少年得志,自然有他的傲气,不到焦头烂额的地步,他可也不想着主动求助于宗陌。
但他又是个务实的人,明知眼下这种状况,由自己来处理,或许便只能是那个一目了然但决然算不上好的法子——拖,拖到正阳岭奄奄一息,拖到朝廷颜面无存。不过,一旦用了那个法子,即便自己最终“得胜”,回朝也只有吃憋的份,哪里还能指望得到受重视、被提拔的资本。
宗陌就不一样了,任何繁难的事务,到她手里,都能化繁为简。任庭垚和她相处得不久,却已有了这种莫名的信心。
斥候传来消息,闻知宗陌确也在向山东道而来,可她出京的主要任务毕竟是赈灾济民,当前情势下要处理的情况相当复杂,宗陌体察各地民情,在路途上的速度不免减慢很多。
任庭垚打听到宗御史一直在走陆路而非水路,如此一来,势必绕个大圈子,急迫间还怕等不来,他只得失望长叹。
希望总在失望时出现。任庭垚听报“宗大人到”还不相信,下意识追问一遍:“谁来了?”
小厮尚未来得及回答,便听得外面有人欢天喜地道:“宗世兄到了吗?诶呀呀,真是宗世兄到了呀!紫陌兄,请进!请进!任兄和小弟翘首以待,盼得你好久了啊!”
一连串的话语,急促里带点兴奋,都不带让人插口的,间中宗陌似乎有那么一句半声的笑影,都被湮没其间。
任庭垚止不住唇角上扬,当然听出了那是好友兼同僚周季辅,未料谦谦君子般的周季辅,有朝一日竟会变得这样饶舌和性急。
想来也属正常,季辅之前做太子秘书郎,清贵归清贵,出头之日遥遥无望,他和自己的官途生涯都因逢着宗陌才有机缘飞速发展,也是一路瞧着宗陌的办事能力过来的。
任庭垚小跑着开了门,又把脑袋探出去瞧了瞧:“就你一个呀,弟妇呢?”
宗陌边走进来,随口开了个玩笑:“怎么你很想她?”
任庭垚闹了个大红脸:“不不不不不——”
宗陌也意识到说话有些随便了,自己终归因为性别的关系,把清萝看成姊妹、知己成分更多,并不悋于提及她或者信口调侃一二,别人可不是这么看的,以后倒要小心了,不可胡乱开玩笑。
她赶紧把话头调上正题:“任兄,战况如何?”
果然这一问,任庭垚立即忘了尴尬,愁眉不展,长长叹了口气。
“诸事不利呀,紫陌。”
任庭垚把目前两难的情形,对宗陌细说了一遍,为叫她有个真切的认知,和周季辅一起,陪着她沿运河到湾湖寨口方向转了一圈。
宗陌静听着任庭垚的介绍——他可真有点实诚,把详细情况说了一遍不止,所遇到的难点和痛点,也和盘托出。
宗陌眼望浩渺湖水,她前世没有来过正阳岭,而前世正阳岭也从未对朝廷造成困扰。——也有过张睿睿带兵剿匪被擒那一幕,但往后就发展到了矢獛入侵南兵北移,朝廷一阵阵的兵败,谁还顾得上区区一个山寨两千山寇?
后来朝廷张榜求贤,求到了齐玄瑢挂帅出征,正阳岭闻讯后,很快也提出招安,遂引出一段佳话。
之所以称是佳话,因为正阳岭招安,不但上演了姊弟重逢的好戏码,同时还招到了山寨大王崔文俊——为还齐玄玥清白名声,卫紫府在投军之际,便复女儿装,作为女将随行军中,起到了奇兵、神兵的关键作用。无论个人武艺亦或行军武韬,她都展示了相当了不起的才华,但这些也是在离开山寨、投入更广阔天地才彻底发挥出来——这也是宗陌费尽心机劝服她的原因所在,明知卫紫府心系家国,又何必叫她在无聊的事上面枉费了光阴?
由于上一世正阳岭主动招安,为了叫朝廷信任,正阳岭还提供了详尽的山寨信息,也就是把退路都阻断了。宗陌给封霆的山图便是这么来的,至于卫紫府每年拜祭大牛哥,那是她们在以后的相处里机缘凑巧得知。
宗陌一边听着,也在思索,等任庭垚说完了,方问:“我大概明白任兄的意思,如今不宜久拖。退不得,也不能主动让,然则任兄对于如何解决,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这有点考验的意思了,任庭垚迟疑了一下,微微露出苦笑:“紫陌莫要取笑,我、我只有极笨的法子。”
大军不能退,对方也不退,双方势必要出一个结果,而这个结果最好不能太久才出。那么,所谓极笨的法子,也是终极法子,那便是采用人海战术。
正阳岭盗寇确实也就那么两千多人,那些帮助山寨作战的平民百姓,素质较差,可能也还不见得做好作战准备。即使为数众多,也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再加上那个地区,生活物资不缺,但战略物资,肯定不足,上次试探性的水战,对方采用了□□,但这□□,用一颗少一颗,山寨被围,别无通路,用掉的战略物资,如何补充?
因此,在没办法的情形下,采用最后一招:强攻。仗着兵力上的绝对优势,不计付出,不计牺牲,用人命、用鲜血,去敲开官军与山寨之间的那一道关门。
这样难免不太光采,但只要快速获胜,面子上不太重要,反正朝廷一开始也是宣传正阳岭“五万逆寇”,如今还能添上“五万逆民”,夸张点就报“十万逆民”毫无压力。
虽有此策,任庭垚还在犹豫,他初带兵,心肠不够狠,也不够坚决。他想到了这种攻打的方式,但也并非不担心,这种方式将造成的伤亡数及最后的结果。他已经开始着手这方面的准备,日前向朝廷上奏建造战船,并申请调用更多先进的攻打器具,水陆的都要。不过,他觉得,这是最后一个预案,不到最坏的情况不予采用。
宗陌听完,沉默了一会,这一个月来,她也没少往正阳岭方面打发人探听消息,任庭垚从一开始的没头苍蝇般,到最近逐渐现出条理来,她便猜着,任庭垚有了主张。
这主张不难,迟早会想到,这也是她向卫紫府游说山寨不可久而卫紫府立刻同意的关键所在。
她平静地指出:“可以用这种方式,官军的折损是一方面,但若我为寇首,明知力量悬殊,终不可久,我也会采用非正当预案。唆使百姓守关,一旦关门失守,核心盗寇散入深山,任兄,到时即便以十万之数,怕也难以一一搜寻。官军一退,贼寇仍可起事。到那时,打与不打,似乎结果一样。”
任庭垚叹了口气,显然他也想到了这个可能,不予分辩,眼巴巴道:“因此在下盼君久矣!紫陌,你当有两全之策?”
这烂摊子塞的,诚诚恳恳毫无压力,宗陌被逗笑了。
兵营就近扎在运河岸边,三人边说边走,远远离开指挥中心,距离驻扎兵营较近了,忽见三五一群,拥堵了好多群人,喧闹嘈杂,仿佛在瞧什么热闹议论什么是非,间或夹着几声刺耳嚎叫,一时却分辨不出是哭是笑何种性质,总之乱糟糟的。
宗陌意味深长瞧任庭垚一眼,没有说话,后者早已涨红了脸。兵营里如此闲散,哪里有个随时准备打仗的样子?
周季辅亦为之皱眉,但也深感诧异,他虽然不直接参予战事指挥,作为参赞每日巡营,对军队面貌士气等辅助因素都比较重视。连日未有作战,兵士松散些那是有的,可这种成群结队宛在集市瞧热闹的情况,还未曾见。
他紧上几步,清了清嗓子,有士兵发现了他们,随即注意到三人服饰,都是长官,气氛为之一敛,很快有人认出了来者身份,一名军士立即跑到面前:“任大人!周大人!”
那人都统服色,大小是个头儿,周季辅依稀瞧着面熟,仿佛与他同姓:“周都统?这里在干什么?乱七八糟成何体统!”
“是,大人!”周都统答应一声,眉目间现出些许恐慌,“大人,我们、我们……好象是有不少兄弟,中了毒!”
这个消息当真意外,任庭垚面色遽变,冲上前一步,抓住那军士的领子,沉着脸喝道:“莫要慌慌张张,自乱阵脚,倒底怎么回事,快说仔细了!”
这样子倒是他比那都统更惊慌似的,急燥情绪传染开来,周都统更说不明白了,“咳”的一声,干脆拉着任庭垚过去:“唉,任将军,您去看看,就是中毒,准是大伙都中毒了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