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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走了有阵子了。宗陌渐渐感到一点怪异,由不得微微抬首,出声问领路的小太监:“公公,请问咱们去向何处呀?”
小内侍也停了停脚步,面无表情以一种歌咏式的语气答道:“奉皇后娘娘旨意,宗陌前往琼楼见驾啦!”
宗陌微微一怔,这是她完全未曾预料到的情况,还以为闯过皇帝一关就算大功告成了呢。
她立即平静下来,微笑垂首:“遵旨,有劳小公公在前引路。”
暗自深呼吸,以平静即将见到的那位贵人。上一世的皇太后,这一世的皇后。
两人之间,按理并不会有着多少矛盾,她们的目标是统一的,一个全心为儿子,一个忠心侍君主,然而,在大方向相同的情况下,那位可没少给自己下过绊子……
到了这一世,两人的恩怨更提前了些,宗陌不禁想起了元州城那支前来宣谕的皇城人马,皇后娘娘摆明了十足要给她下马威的架势……
转眼又再相见,宗陌可清楚得很,这位皇后娘娘可不是那个身缠顽疾的皇帝那般今日不知明日事,皇后娘娘足够健康,足够有精力,来同她纠缠……
春华苑在皇宫的西南角,或许是故意的,皇后选择召见的琼楼,在东北角上,两处走了个对折线,又不能从中间大摇大摆的穿过宫廷,只能从角巷经过,这一段路颇是遥远。宗陌所长不在于体力,走得香汗微透,两颊绯红。
宗陌苦笑想,这也算某种意义的下马威吧!
琼楼是一座三层的敞开式八角亭阁,皇后坐在最高一层,等之久矣。
皇后身边还坐着一人,却是梁夫人,珠帘之后,似乎隐约还有其他身影。
宗陌也不敢多看。
梁怀山算是皇帝心腹,不过,皇后与梁相的关系却一向融洽。
首先,二十一年前帝后并非势同水火,他们一起谋划大事,梁怀山参予其中,大家知根知底,梁相固然可以算皇帝心腹,同样也是皇后信任之人。
其次,十年前苏贵妃进宫,皇后有意拉拢靖安侯,梁府大小姐的婚事正是由她一力主婚,梁相和夫人当时也极为满意。后来的变故,出于对靖安侯等人的仇恨,反而让梁家与皇后走得更近了。
普通人,即便有了诰命傍身,也不是想进宫就能进宫的,可梁夫人向来比较例外,皇后特许她能经常入宫请见,一来皇后需要有伴解闷,二来也是进一步拉拢梁家。
而这对梁相来说,他能在帝后之间混得如鱼得水,何乐不为?他本人与后宫决无私交,可从不阻拦夫人与皇后走动。并且这明显也在皇帝的宽容范围内,皇帝理解梁夫人想和皇后亲近的原因,有时提起来,也会感慨一声:靖安侯对不住令媛啊。当然更多的,那是出于对梁相的信任,相信梁怀山不会借着这重关系由着皇后掀什么波澜。
梁夫人这日进宫,另有一重任务。
关于招赘宗陌,梁相早前已经允了。在随后的矢獛案里,梁怀山对宗陌有过短时间的排斥,以及对义女段清萝的怀疑,但随着联盟形成,梁怀山很快看到了宗陌的潜力,预感到他将如凤凰一飞冲天,于是招赘心思反而更强烈了。
老夫妇俩用心诚苦,梁夫人为此还多次以言语暗探段清萝,虽未明言招赘,但探得了女儿对宗陌深有好感这一点明确无误了。
如此,再不会犯十年前大错了吧!
宗陌欠缺出身,再加上招赘的话,恐令他将来于朝中立足困难,梁怀山考虑得周到,让夫人进宫,再次向皇后请旨赐婚。
皇后自从听说梁夫人收下螟蛉,她还未曾见过,心里有些好奇,让梁夫人带着女儿一起进宫。
段清萝寻常淡素的装扮衬托出姝丽浓艳的容色,令皇后倒吸一口凉气,隐隐有些不喜欢。
她笑向梁夫人道:“夫人这位千金好极了,却从何处得来?”
梁夫人活了六十岁,阅历不是一般的丰富,立即洞察皇后笑容里的勉强,笑道:“臣妾夫妇俩年纪已长,膝下空虚,终不成将来无人扶棺。臣妾便从族中远亲选出这孩子来,她什么都好,只是毕竟清寒出身,行动言语见不得人,处世也透着股小家子气,倒叫娘娘见笑了。”
她一个劲道段清萝“小家子气”,意即上不得盘面,皇后略微舒了点气,笑道:“夫人谦虚了,我瞧着你这女孩儿就很好。要不是见得晚了,我倒想,唉——我那个孩儿,选个正妃那么难。”
这是在说段清萝容貌堪为太子妃,但这也不过一句套话,梁夫人明白的很,笑道:“娘娘见爱,可惜这女孩儿福薄,那是万万当不起的。”
段清萝现在是梁怀山上了族谱的女儿,论身份,其实有资格了,梁怀山官高威重,但家族单薄,且为文官,也正是皇帝中意的这一类门第。要是真让皇帝注意到,没准还真能选定这门亲的。
不过皇后有点幸灾乐祸的想到,自从那个一半爬进棺材的昏君据说“雄风复振”,万一见了这女孩,搞不好他是想留给儿子,还是留给自己呢。
这也是皇后一眼见着清萝不大喜欢的原因。反正她对于天下美女都不太会喜欢,无论这美女可能作为皇帝的女人,抑或儿子的女人,甚至,可能就象现在这样,仅仅一个路人。
梁夫人的意思已经禀明,皇后这会看着宗陌,想到外界所传儿子对这少年的“迷恋”,——当然,传到她耳中,怎么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但皇后理解,就是那个意思了。
她最初也并非不在意,但,在梁夫人进宫以后,这一层顾虑相对就不足为道了。只是,这少年的来历,还有可疑。
皇后面上很从容,也很慈祥,微笑夸了两句宗陌,先前为太子的出谋划策。早有人告知她皇帝对宗陌封赏的官位,她也就以此激励了两句。
然而,一直没让宗陌起来。
宗陌从容应对,心下觉着她这双腿,今日要残在皇宫了。
上辈子这种经历很少,主要她一开始就中了状元,大登科后小登科,与右相之女结缡,顺手治好了当时太后的疑症,随后进了御史台,破奇案出奇谋擢升飞快,一年后大华兵败如山倒,小皇帝力排众议任命她为兵部尚书,不出三年位列三公。
这一世起始可要艰难得多。多活一世,反而多了重重泰山压顶,退步明显。
皇后轻轻碰着盖碗,啜饮一口茶后,以漫不经心之态度提问:“宗卿,听说你在外开着一个‘不易居’,你手下那位二掌柜,和苏伶乃旧识?有这重机缘,难怪苏伶也对你青眼有加。”
宗陌心里猛一“咯噔”,终于明白皇后对她外宽内紧态度之由来。
就连梁夫人也是一震,坐着的腰板挺直起来,她可不知这等细节。
“启禀娘娘,”宗陌斟词酌句道,“此人名唤卫勇。小人去年上京之际,路过山东道正阳岭,救了一个落难的壮士。此人自称保镖路过正阳岭,为山寇所劫,只身逃出。他颇得几分武艺,只因无处可去,甘为小人所用。直到上京开设‘不易居’,宫内苏使伴太子出游,方知他是苏使旧人,自苏使入宫后,其下风流云散,多有飘泊,早已无所联络。卫勇对此,多有不满。”
皇后听得仔细,心里盘算。靖安侯一门零薄,近系本就只有苏伶一个男丁后裔,自他净身入宫,其家自然必败。这么些年来,确也未曾听说苏伶还有暗中潜藏的势力。假使想借余力有所他图,卫勇反而不会用着本名,更不会明确传出是苏伶旧人了。看来纯属巧合,无需太过忧虑。
目前宗陌因这一层关系,和苏伶接近也属自然,只要没有其他缘故,以后慢慢拢络,将宗陌收归己属即可。
皇后放心大半,忽然觉着宗陌言语中有个名称非常耳熟,顺口再问:“山东道正阳岭?”
宗陌故意提到此地,就等着皇后追问,连忙道:“是,那个地方,听说山寇横行,接连做下大案,最近更是听闻有一路朝廷钦犯的囚车在那附近失踪逃逸。”
齐氏母女押解上京,路过山东道正阳岭,为山寇崔文俊所掳,从此正阳岭有了齐玄玥加盟,如虎添冀,成了令周围数千里官府闻风丧胆的所在。
崔文俊女扮男假,假名而已,真实身份则是靖安侯爷的嫡亲侄女,十年前,她只有七岁,家败后流往他乡自有奇遇。
皇后不是总疑心着靖安侯府死灰复燃吗?索性给她找个真正的敌人,让她烦恼烦恼。
宗陌很清楚正阳岭的战斗力,够朝廷头痛的,如果想派兵,八成是任家人,任家那些个草包没一个能当正阳岭其敌,顺道儿也可削削任家的实力。
皇后无论如何也猜不到宗陌这个用心,这时也没在意,对宗陌疑忌既去,这才笑命:“宗卿,平身吧。”
宗陌终于得到赦令,颇为困难的站起来,脸上却情不自禁露出笑容。——可真太不容易了,她的膝盖今儿受苦了。
珠帘深垂,里面明明是坐着人的,然而,一直以来,那七宝珠帘光芒闪烁,却连些微的摇晃也不曾有。
宗陌心下早有些好奇,琢磨着谁在帘后。
宫里可没什么公主皇媳,更不可能是皇后素所最厌的嫔妃之流,那会是谁呢?
也许是她如蒙大赦般起身时的那个笑容,过于明白的表露心情了,帘后有轻微至难以察觉的一笑。
宗陌眉际飞扬。
她猜到了,更听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