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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梁怀山显而易见的疲倦,面色不愉。他归来时间较往日早,但下午就在书房休息,迟迟未起。这种反常情形报进内院,梁夫人十分忧虑,亲自过来探视。
梁怀山朝堂上的情绪,从不会拿回家里,今天算是失态了,他们夫妻俩共度数十年,相濡以沫惯了,一不小心急着了夫人,过意不去,反过来倒是极力宽慰了几句。
梁夫人这才有些放心,笑道:“该用晚膳了,既无事,你还是进去用吧。女儿急着你呢。”
梁怀山心思一动,微笑道:“女儿对矢獛那案子似多关注。”
前一天,段清萝听说矢獛大案封禁了不易居,急得冲来找梁夫人和梁怀山,神情关切,眼泪纷纷掉落,后得知太子接了此案,紧张略缓,但依旧时刻关心。
梁怀山昨天也未太过在意,但矢獛使团被屠一案受到的关注比他想象的更多,枢密使任重和太子双双因此而试图来寻找同盟,意味着这件事表面以下决非那么简单。于是,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女儿对此的关注,似也非同寻常。然女儿与那矢獛使团素不相识,为什么会如此关注?进一步想到,她该是为了宗陌之故。想来自己有了招赘之念,这孩子也上心了。
但,女儿家情有私牵,梁怀山最是不喜,因此他状若无意的问出这一句,嘴角带笑,笑容里却都是冷意。
梁夫人心头一凛,早在段清萝失态之时,她就有此种怀疑,且她更知丈夫的心结,当下已然悄悄警告了女儿,令她在父亲面前决不可着相。不想,梁怀山观察力惊人,倒底瞒不住。
她急忙给女儿打掩护:“这也真奇了,你也太疑心。这么大的事情,你看看你,都失态了,女儿就算多问两句,她也是关心你,怕老父亲劳神啊!这一片孝心,你想到哪去了,活该没有女儿贴心!”
当年亲女儿梁素华在日,夫妻俩人在中年,虽说十分疼爱,可对她的教养极严,女儿所受闺训,更甚于一般大家千金。梁怀山常常以此自况,道是培养了一位女中典范。素华嫁给靖安侯遭冷遇,满心苦楚,终因闺训所限,只在心底忍耐,不肯把委屈与父母诉说,以至于仅一年光景,便郁郁离世。
梁怀山每每回忆起来,他认为女儿受到最好的教育,具备最完美的妇德,都怪靖安侯那个混蛋,和宫里那妖娆女子有了私情,才致女儿早夭。所以,女儿之死,完全归咎于私情起祸。
梁怀山为人为官,还算坦荡,但唯独对于私情,那是咬牙切齿追杀到底,无论身边人或事,一旦涉及私情,那就别指望他能判断公正了,非把他认为牵涉情私的那人逼到不能翻身不可。
但梁夫人倒底慈母心肠,对女儿夭亡更多的是心疼和痛悔。早知女儿嫁给一个门阀一个名声,还不如嫁的是情投意合之人,不必要求门第、家境、才貌,只要和女儿心心相映,则女儿岂会一年夭亡。
收养段清萝后,譬如老来得女,她对她的宠爱,简直没有边际,更甚于当时独养女儿了。段清萝可能对宗陌有些情愫,梁夫人早在第一时间就怀疑上了。那时她对宗陌不了解,且也知这是梁相的忌讳,并不肯轻易表态。但到了如今,宗陌有貌,兼有大才,女儿会动心她觉得简直天经地义。梁夫人就坚定站在女儿这一边了。
梁相被夫人抢白了这一句,只呵呵的自笑,倒也不在意。他也是真心疼这位养女,只要女儿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他也不愿过于追究,稍稍暗示予以警醒便够了。
这晚上,他照常拣些夫人女儿婆婆妈妈们爱听的段子来说,当然太子见他这种八卦是非提不可的。听得梁夫人直翻白眼:“你怎能这样对太子啊?”
梁怀山并不在意,淡淡道:“太子还是个孩子,此事既然任相牵扯进来,我不欲多管,最好置身事外。”
梁夫人一听,赶快同意了:“这说得是,任相管着这事儿呢,咱们没必要惹麻烦。”
段清萝仅在一旁听着,一言不发,此时,却忽然插言道:“爹爹,恕女儿无理,只怕爹爹做差了。”
“唔?”梁怀山意外,父女之间,相对总是要生疏一些,段清萝对他,一向执礼恭谨,从不多置一辞,就连昨天,明明关心宗陌,也是透过梁夫人曲折表达的。如这般直言其非,简直破天荒头一遭儿。
难道这女儿一旦动了心,就连基本礼仪都不顾了吗?梁怀山的表情,略略阴沉下来。
没有人比梁夫人更了解梁怀山的顾忌了,她大为担心,轻声喝止:“素贞儿!”
段清萝却孰视无睹,并不在意母亲给出的暗警,从容言道:“矢獛案迄今为止,已涉及朝廷多方势力。太子、任相,枢密院、大理寺、南衙十二卫,加上少师张鉴,纷纷出动,各怀心机,他们都有各自的网,各自的局。爹爹只想置身局外,倒也无妨,然而缘何太子述说案情,也不愿听取一二呢?此事这样重大,万一无故牵涉其中,爹爹却毫不了解,到时候,岂非被动?”
梁怀山奇道:“少师涉入其案,我怎么没听说?”
这话不但段清萝,连梁夫人也颇为意外,震惊地看了看他。梁怀山陡然意识到了什么,脱口而出:“怎么、怎么……一回事?”
段清萝轻叹一声:“废弃山庄之中一场夜斗,千牛卫捉拿了少师公子张睿睿。今早已然风雨满长街,想是爹爹早朝后即为太子所请,反而是得知最晚的一人了。”
早朝时间天未明,梁怀山上了年纪,在上朝那段途中照常要在轿中休息,一般不会听取谏议,更别提是流传于长街上的小道了。皇帝未曾上朝,他失望之余,在中途便被任重截下,云里雾里听了一堆,究竟详指什么,梁怀山不清楚,却听明白了任重是让他不要涉入是非之中。随后便是太子来找他。
这一路下来,确实没有半点听取其他人汇报的机会。
但也怪他自己,明明太子来找,是要对他详述情由的,都被他借故引开,还自得其乐的以为上策。
听女儿一说,他还真变成个蒙在鼓里、任人摆布的昏懵老头了!
梁怀山脸色变得挺难看,不由自主站起身来,在房内踱来踱去,想要开口问女儿,却有点不好意思,只得横目示意老伴。
梁夫人差点儿没笑出来,心里得意着女儿的聪慧,便道:“女儿,你爹爹朝务繁忙,你便向他说说何妨?”
“是。”段清萝也随之站起,先向梁夫人施礼,见梁怀山并无反对之意,这才道:“爹爹,女儿所听亦恐不全,唯知矢獛使团几遭全灭,大理寺迫于压力胡乱审案,太子因之主动挑过重责,由他来主理此案。当日便查出了使团中极重要的一个那摩思大人未死……”
“什么?!”梁怀山震惊,“那摩思……是那个掌有矢獛兵权的那摩思,他没有死吗?”
段清萝欠身道:“具体女儿也听不大懂,只知他有一件重要信物落在了太子手上,因而能判定他实则逃生未死。太子料到他必为此物返回,因之昨夜布下罗网,只待其人自投,哪知人是来了,却并非那摩思,而是少师家的嫡长子。所以,这件事就顿然传说纷纭,有的道张家便是团灭主谋,有的却言及张家受陷,各自意见不一。”
她这是把主要案情大概说出来了,但其中很多细节,并未言明。梁怀山听了,并不细问,只是出神。
半晌,他方问道:“那么,女儿的看法是怎样?”
段清萝摇头道:“女儿深闺中人,毫无见识,怎能知得轻重长短?但,此案关乎重大,使团全灭于我大华境内,原就很是麻烦,若是再和朝中大臣有涉,那就更为复杂了。女儿只是想,爹爹多少该对此案有所了解,以防被动。”
这席话说得很有分寸,但在梁怀山听来,这个义女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实在了不得。
矢獛被灭,不论因由,这就肯定与两国邦交相关。处理得好,大事化小,处理不好,很大可能刀兵相见。这是任何一个人,可以从这件案子的表面上看到的。
但此案发生的背景是什么,动机是什么?大理寺开始想走的路,就是交易不成起祸,这是打算简单的归于民间纠纷,那么只要揪出个凶手,大华便能藉此给矢獛一个交代。
然而,若是此案并不单纯,还涉及到深层原因,就比如,和现在抓到的张鉴之子有关。那么,那倒底又为了什么?太子少师是否是促成此案发生的幕后因素?进一步想,他为什么要犯此案?他的动机和目的何在?深究下去,便不仅仅是两国要打起来了,可能还藏有更深的祸心和算计,届时或将掀起整个朝堂间的风雨,政治风向、人心背向,无疑关系到朝堂争斗。到那时,谁又能岸上独观,谁又能明哲自保?
原来,任重那番话的用意,在于拉他成一派,而不是让他置身事外,别管这事!
梁怀山越想越深,越深越慌,额头上冷汗都沁出来,脸容改色。
梁夫人见之害怕,轻唤:“相爷!相爷你没事罢!”
梁怀山陡然甩了甩头,似把一切烦恼都甩开来。
正待说什么,却听下人禀道:“相爷,东宫秘书郎周季辅求见。”
“哦?”梁怀山白眉微微掀动,他神情突然宁定下来,“一次未成,再来一次。他……可真是孤立无援呀。”
说毕,意味深长地睃了段清萝一眼,这才施施然抬步走出:“请周郎书房相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