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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廷斜睨了陆契一眼，半晌闷笑了一声：“我想先卸个妆。”

　　陆契被盯得有点不自在，被施廷一笑更是莫名口干舌燥，格外紧张。他忙应：“好，别的房间我不太熟，先去我房间吧。”

　　说完，他觉得自己更紧张了。

　　陆契自诩是个纯情少年，那些狐朋狗友组队看片的时候他都没参与，顶多懵懵懂懂的时候和程明希研讨过一些青春期男生需知问题。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脑子里虽然不装什么深层次、高修养的东西，但是也绝非满脑子污秽，他追求施廷这么久，连耍流氓都只敢悄悄的。

　　连邀请施廷到家里来，他的本意都是堂堂正正的，想和施廷多增加一些了解、让他能多休息一会儿。

　　谁能知道屋里的气氛和外边实在不同，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撩起他乱七八糟的想法。

　　总觉得自己图谋不轨似的，越想越心虚。

　　施廷被陆契带进屋，终于看到了这屋子唯一一点生活气。陆契的房间大而明亮，内部应该被陆契改装过，风格和外边的奢华调严重不符。屋子宽敞，被陆契用汽车模型填了半个屋子，一个小书架上塞满了漫画书，另一个架子养了三排各色各样的多肉。陆契的床是榻榻米，很大，被子随意扯平，不算是太整齐，但还过得去。

　　陆契推开屋内的卫生间门：“进来吧。”

　　施廷收回打量的目光，重新看向陆契，发现这人不知怎么的耳朵红了。

　　屋里灯光太亮了，陆契受不住施廷这种认真的打量，把他拉进卫生间，教他用洗浴设备。他正告诉施廷哪个是沐浴露哪个是洗发水，突然想起来：“卸妆是不是得用什么洗面奶、卸妆油啊？”

　　“没事，”施廷说，“能洗干净。”

　　陆契对这些一窍不通，有点怀疑地看着施廷脸上的妆。以前离远了没觉得，近了看发现这妆其实有点粗糙，得亏施廷底子好，才把这种妖魔鬼怪的妆容撑起来。

　　他有点期待施廷卸完妆后的样子，主动退让：“那我去给你找新的浴巾和睡衣。”

　　“好。”施廷说着开始熟练地拆假发，没再搭理陆契。

　　刚后挪一步的陆契见状顿住脚，仔细看着这一幕。施廷拆了一半，露出点原来的寸头。他侧脸的轮廓干净利落，留寸头很显野性。

　　但他脸上还化着浓妆，嘴唇红艳，熏黑的眼影和浓长的睫毛衬出浓浓的厌世感。

　　这一幕有点冲击到陆契。

　　施廷注意到陆契还没走，没转头，微扬着下巴分了他一个眼神：“还有事？”

　　“没，没了，”陆契忙摇头，咽了下口水，“我先出去了。”

　　家中平时有专门的人过来打扫，物资也一直有更换。像浴巾之类的，储物柜中有好几条备用的。但是睡衣一般不会有备用，都是主人们自己的按心意采买。

　　陆契翻了半天，只有自己的几套。但他不太想拿出来……因为睡衣正面的图案非常幼稚，都是他找人画的他喜欢的漫画人物，后来定做的时候找人绣上去的。

　　陆契琢磨，还是刺绣的，显得娘兮兮的。

　　唯一有一套是他妈妈送的，很简单的丝绸睡衣，他妈妈不清楚他穿衣服的尺寸，大约是想给他一个惊喜，也没找人来量尺寸，结果大了不少，陆契一直没穿过。

　　这睡衣哪儿都好，唯一微妙的是左胸口绣了陆契的名字，字体非常漂亮。

　　陆契盯着这俩字看了一会儿，出于一种莫名的盘算，决定就把这衣服给施廷了。

　　由于他动作实在太慢，施廷已经开始洗了。陆契靠在门上听卫生间浠沥沥的水声，和施廷聊天：“我一会儿再给你递进来吧？”

　　隔了两秒，屋里才传来声音：“好。”

　　陆契就这么隔着门板和他聊天：“你今晚不回家的话，你妈妈会找你吗？万一她需要人照顾怎么办？”

　　施廷回答得不快：“没事，她晚上醒的时候不多，一个人也凑活，只是发脾气的时候没撒气对象而已。”

　　这话听得陆契有点难受，他问：“你和你妈妈关系不好吗？你爸爸呢？”

　　施廷没有回避，没太大情绪波动地说：“我是我妈年轻那会儿乱搞生下来的，当时她生了点小病，不敢打胎，只能留下我。”

　　“你是跟着你爸爸姓吗？”陆契问，“那你妈妈恨你吗？”

　　“也不算恨吧，”施廷关了水，似乎正在抹沐浴露，“她又不是被强-奸的，自己玩过头了能怪谁。她年轻的时候还好，只是现在生病了想找个依靠——”施廷顿了下，像是在想要不要告诉陆契。

　　陆契沉浸在弥补施廷的过往中，下意识追问：“然后呢？”

　　“然后正赶上我爸回来找我，”施廷顺势继续说了，“我生父呢，家里钱多，没准儿能给她治好病，但想把我带走。可惜我并不想跟我爸走，她就在家和我耗着相看两生厌……没什么可说的，听起来还怪狗血的。”

　　水声又响了起来，施廷不想说话了，借此作为阻隔。

　　陆契安静地靠在门上，慢慢嚼碎这些信息。他没想到施廷竟然还有这样的经历，施廷说着“爸妈”的时候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桌子板凳”似的死物，根本没有丝毫感情色彩，所以不介意这种带有特殊意义的称呼放在两个不负责任的父母身上。

　　他理解施廷这种感觉，他的父母除了给他钱以外，爱和陪伴一样都没给过。他的父母有点类似商业联姻，刚结婚那会儿双方都看得过彼此，睡一觉生一个小孩，特地给这段婚姻增添点色彩。

　　但陆契出生没几天，两人过够了为人父母的新鲜瘾，转头就投向各自的美好生活。这个作为婚姻装饰的孩子，就随着他们淡忘在角落的婚姻一起被淡忘了。

　　反正金钱可以给陆契足够好的照顾。

　　陆契从小就生活在这种环境下，没有什么落差感，和别的小孩一样喊爸妈，但并不觉得这个称谓和别的称谓有什么不同，仅仅是一种身份识别而已，没什么感情加持。

　　所以他其实有点明白施廷的感受，尽管他们经受的东西并不相同。

　　他正想得出神，门骤然被人拉开，陆契随着门往后仰，失去平衡的感觉让他神经一下紧绷起来。幸好施廷抵住了门，让他重新站直。

　　陆契长长松了一口气，扭头骂施廷：“你吓死我……”

　　他盯着施廷一丝不挂的身体，尾音自然消声，眼神无意识地从头飘到底，然后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顿时瞪大眼，把手里的东西一骨碌塞进施廷怀中，猛然把门掩上：“我去找我的睡衣了。”

　　走出两步远，陆契感觉自己的耳朵都要烧起来了，正要唾骂自己的流氓本性，却听到背后传来一声低低的笑。旋即卫生间的门被轻声关上，施廷的笑声变大了。

　　陆契从来没听他这样肆意笑过。

　　他被笑得有点恼，忿忿一会儿，却跟着施廷笑起来：“笑个屁啊！暴露狂！”

　　等他拿着衣服走到卫生间门口，施廷已经开门走出来了。

　　陆契刚才眼神飘得太快，还没来得及看脸，这会儿才看清了施廷的脸，循着目光和他对视。

　　施廷本人的长相和化妆后不太像，他皮肤有点苍白，可能因为卸妆搓脸太用力，有几块儿红的格外明显。他的五官很深，眼尾狭长，眉毛浓而斜飞，稍一皱眉就显得很凶。

　　卸下口红的嘴唇很薄，拉得平直，颜色是很浅淡的粉色，淡得有点冷。

　　但是非常好看，是那种一击就命中陆契红心的颜值。

　　陆契一下结巴，张开口半晌还没想好语言。

　　在他开口前，施廷先指了指自己胸前，陆契的名字贴在他的胸口：“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