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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9.异常

　　气氛沉重得喘不过气。

　　无冕之冠高束于石壁的王座之上,静静等待着捧起之时。

　　通体深红，崎岖的犄角就像龙的逆鳞,在黑暗中耀眼夺目,既不是尊贵，亦非雍容,而是散发着反骨的气味。哈利法克斯不是一头传统意义上驯服的龙,尽管龙族们大多桀骜不驯，但哈利法克斯更甚所有的龙族——它的七个脑袋思想并不相通,这使得它的脾气异常暴躁难以调节——而它的逆鳞,就像这头龙本身所呈现出的那般：反叛、反逆,为所欲为。

　　所有目睹这尊王冠者，都忍不住被其锋利的光芒所吸引,好似万物尽失，只剩下眼中的无名之冠。

　　宛若古龙在黑海中暗暗絮语的引诱，引导来者堕落深渊。

　　阿芙拉警醒过来，强行抽离视线。

　　她对龙族力量没有可观概念,哈利法克斯反叛龙族,背叛龙族,所以怒火中烧的剩余龙族扒了它的皮，拔出了它的逆鳞——或者说它们,这是罪有应得的事；但他们留下了王冠,仿佛等待着谁去解除哈利法克斯的封印一般,这让宫廷骑士感到稍微的难以理解。

　　【惩罚叛徒,却同时留下了后门】

　　而且是一头让龙之国度彻底覆灭,龙族圣地隐没于世外再无声息的叛徒。

　　就算死无葬身之地也不为过。

　　她的视线顿了顿，看向了身旁的人。

　　从刚才开始，加西亚一瞬不瞬盯着无冕之冠，金色的眼睛完全没有光亮，也根本不在意狭窄空间中的第三者。

　　他对王冠的执着完全通过眼神呈现，阿芙拉不感到惊讶，如果王冠就在加西亚手边，恐怕他能够直接无视对面的虫王，直接伸手去摘取王冠。

　　加西亚！

　　混血龙不分轻重缓急，未知敌人近在咫尺，竟有空分神！

　　感受到警告视线，加西亚勉强收回目光。

　　阿芙拉心中叹息。

　　还有更大的困难挡在身前，还不是放松的时候。

　　眼前样貌完美无瑕的青年，原以为会直接夺取无冕之冠——如果他的目的如此，宫廷的两位骑士断然不可能阻止得了。

　　这名青年虽然病态到脸色苍白，却真实给人强大的压迫感，只一眼就让阿芙拉心脏骤停。他和两名骑士不同，真正立在石门之内，王冠之下。纵使王冠蕴含杀意，似乎对青年也未造成应有的影响。

　　“圣阶？”她不敢肯定地预估着，焦急在心深处一点点漫开，“还是……圣阶以上？”

　　可怕的猜测！

　　无论青年是否是神级强者，对仅仅只是高阶职业者的阿芙拉而言都是遥远的存在。

　　尤其刚刚目睹完一场圣阶战斗，圣阶强者的威能给阿芙拉留下了强烈印象。

　　那样惊天动地的战斗，每一位圣阶强者有可能存活了上千年，就算她拼尽全力，可能也伤不了他们分毫——阶级上的压制是无法跨越也难以横跨的，连逃跑都显得无能为力。如果再给她百年时间，或许突破了上位骑士后还有一定的可能性，但现在不可能也做不到。

　　对方一个念头，一个想法，就可以瞬间要了自己的性命。

　　大概身为上为骑士的加西亚想要逃跑，也是十分困难。

　　思及此，阿芙拉转念思考着束手待毙的可能性。

　　如果可以，她当然想和注意力集中在冠冕上的加西亚离去——

　　但隐隐约约，一种束缚气息弥漫在四周，这片地域似乎都处在青年的掌控之下。

　　阿芙拉稳定了情绪，见青年不仅没有将注意力集中在冠冕上，反而看过来，捏紧拳头，低声询问：“你是谁？”

　　“……”

　　青年无声无息观察着两名人类，目不转睛，好像要从他们的神情中找出什么，没有回答问题。

　　他似乎可以轻易夺取他们的生命，他平静无波的视线告诉阿芙拉，他要杀他们易如反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没有迎来预想中的死亡。

　　这是一种折磨，但不足以压垮他们的心智。

　　阿芙拉当然不敢逼问青年，双方就这样奇怪地僵持住了。

　　终于，青年脸上的表情似乎相当疑惑，却还是回答：“我是虫族的王。”

　　他的声音轻且清晰，以至于阿芙拉丝毫不费力就听清了。

　　但那声音绝对不是人类所能拥有，像砂纸擦过凹凸不平的锈迹，连尾音都勾着空洞的沙沙声，让人不寒而栗。他说的都是真话。

　　饶是知晓对方身份，但当对方坦明身份的一刻，阿芙拉的脸色还是变得更加苍白。

　　虫族对丹加环抱有深入骨血的仇恨，如果对方真的来自虫族，无论身份如何，只要强于他们，他们的处境就已经陷入了危险中——阿芙拉脑中隆隆作响——她并不认为对方会放过自己和加西亚。

　　“虫族的王，”她顿了顿，声音依旧冷静道，“这不可能，如果你来自虫族，早在我们出现的第一时间……就会要了我们的性命，你到底是谁？”

　　青年定定看了眼，然后……

　　“不必试探。”他淡淡收回视线，注意力似乎重新回到了冠冕之上，看不出欲望也看不出多余的情绪，那双银眼不存在波动和感情。

　　“混血。”

　　声音很轻，阿芙拉却听清了！

　　阿芙拉呼吸一滞。

　　虫族的王无机质的银眼无情冷漠，在轻易点出深藏的血源隐秘后，依旧用平淡无奇的视线，遥望着头顶的冠冕。

　　没人能看出他的想法。

　　对方就像是在提醒，如果他们中哪怕有一人是纯血人类，必不可能完好无损站在原地……但这很奇怪。

　　丹加环土地辽阔，历史悠久，且族群之间很少存在生殖隔离。百万年来，族群之间偶尔也会通婚，隐约算下来，更不是一个小数字——可以说，除了一些因为近亲繁殖泯灭在过去的稀少族群，丹加环除了生命之树诞生的精灵和树精而成的德鲁伊外，不存在真正的纯血。

　　一些人类，说不定也混着万分之一或者千分之一的龙血。

　　最多，阿芙拉和加西亚，血统更加混得纯粹。

　　他们的父母，一边是龙族和人族，一边是魔族和人族，真正意义上的混血。

　　但因为这个理由，虫族的王放过他们位面可笑。

　　毕竟虫族在丹加环肆意屠杀的时候，千万大军的虫潮浩浩荡荡飞过大陆，可不会在意面前的生灵混着哪一族的血脉。

　　这样的暗示令人震惊，但阿芙拉无法硬声反驳。

　　实力沟壑摆在面前，聪明人能识时务，暂时躲开危险的局面，如果隐忍到圣阶强者赶来——对方态度并不强硬，倒和屈从带不上关系。

　　她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

　　“你——想得到这顶冠冕。”

　　虫族的王不带任何感情对加西亚道：“混血龙族，人族微弱的血让你力量失衡……”

　　阿芙拉心中微微一沉。

　　尽管发现加西亚对黑龙逆鳞制成的冠冕有着异样的兴趣，但真听见，话语还出自敌人口中，体感完全不同。如果冠冕对加西亚至关重要，连她都无法肯定，不达目的不休的加西亚是否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取得冠冕。

　　他本人带着她过来，必定遵循着龙族的某种手段，这顶王冠对他恐怕相当重要。

　　“但它不会属于你。”虫族之王波澜不惊。

　　加西亚定定看着，一言不发。

　　从开始到现在，半龙半人的青年一直保持着相当的沉默和平静，哪怕虫王点名指姓，眉宇间也没有半分波动。阿芙拉奇怪于他的镇定……

　　突然间，青年开口：“你取不下来。”

　　阿芙拉一怔，下意识看了眼加西亚。

　　“哈利法克斯擅长的不是暗属性，是精神侵袭。”加西亚面无表情，“它使用精神类秘术，甚至可以影响神级强者，这样的龙，它的逆鳞制成的王冠，对你们的灵魂是一种折磨。”

　　虫族之王不动声色：“精神折磨吗，纵然是灵魂类攻击，对我也造成不了任何伤害。因为我们不需要灵魂意志。”

　　“高阶虫族已经诞生了精神海。”加西亚道，“你们撑不了多久，就算你进化成为圣阶，即将迈入神级领域，这次虫族依旧输了。马上，秘境深处的虫族就会死去，这点时间不够你完全进化。你知道，所以你站在这里，却什么也做不了。”

　　虫族之王依旧动也不动，站立原地。

　　它定定，看了加西亚半晌。

　　阿芙拉屏住呼吸，戒备着。

　　但虫族的年轻王者，很快收回了视线。

　　这回，加西亚反而向前一步，挡在阿芙拉跟前。

　　“我以为我们拥有了机会……”若有若无的叹息，虫族的王目不转睛盯着头顶的冠冕，银色虹膜覆了一层若有若无的暗红，“这是虫族，离希望最近的一次。”

　　“你拥有理智。”

　　“理……智吗。”咀嚼着字眼，虫族之王淡淡道，“在绝望毁了虫族之前，必须将它们从纯粹的仇恨中解救出来。虫族，已经失去自由太久。”

　　没有杀意和高尚的情感，但一种深沉复杂的悲哀蔓延。

　　石洞深处，让人烦躁的沉闷声响缓缓升起。似洪水奔腾，又冲刷着若有若无的血腥之气。

　　阿芙拉心中一凛。

　　虫王仰视着无冕之冠。

　　他静静望着，苍白的脸色没有一丝生气，渐渐的，无机质的银眼亮起。

　　“总归需要尝试，”他自言自语，“大不了，再等下一次的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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