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3章 药王谷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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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鬼!”乔念心中一紧,立刻就要上前。
却不想,莫先生突然开口阻止,“且慢!”
只见,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水面和锁链,声音也不自觉压低了些,“锁链连接着水底机括,强行斩断或触碰错误,可能会将他拖入水底,或者触发最后的自毁。”
他仔细观察着锁链的走向和没入水面的角度,又看了看洞穴顶部几个不起眼的凸起,沉吟片刻,从木箱中取出一捆极细却异常坚韧的银丝,以及几个小巧的钩爪。
“影七,你去左前方第三块礁石后,那......
风起时,檐角铜铃轻颤,却再无悲鸣。承安立于宁心庐门前,望着远处孩童嬉戏的身影,袖中那枚残片贴着肌肤,冷得像一段不肯融化的旧雪。
他已在此地行医十年。
这十年间,天下太平,疫病渐少,百姓不再跪拜红衣娘娘,纸扎铺里的香火也冷清了。南岭的义庄被改造成学堂,北岭梅园地下密道封死,朝廷派兵驻守三年,直至确认无异动才撤走。双乔学堂更名为“杏林书院”,不再教授秘术与禁典,只传《本草纲目》《千金方》等正统医书。每年清明,学生们仍会前往碑林祭拜乔念与乔思柔,献上新生草与金银花,却不焚香,不祷告,只是静坐片刻,听风过林梢。
一切似乎都结束了。
可承安知道,有些东西从不曾真正消亡??它只是沉睡,在人心最暗处蛰伏,等待一声轻唤。
那日断铃祭后,他本欲将自己彻底埋入平凡。他走遍边陲村落,为牧民接生,替老兵拔箭,曾在暴雪夜徒步三十里救治一名难产妇人,也曾因误诊导致一名少年夭折,跪在坟前三日不起。他不再相信“救世”二字,只愿做一个能握住病人手的人。
可梦,依旧来了。
起初是零星片段:月下枯圃、赤色晶粒、小女孩唱着童谣……后来愈发清晰,竟成了连贯的场景。他梦见自己站在石棺之前,红衣女子伸手欲握他腕,声音温柔如母:“你本可让我归来,为何要毁铃?”
他惊醒,冷汗浸透衣衫。
更诡异的是,自那以后,宁心庐开始收治一些“怪病”患者。有个牧羊女每夜醒来都在写同一篇经文,字迹工整却非她所识;一位老猎人反复梦见九根铜柱燃起幽火,醒来口中含着一片乌金针碎片;最令人不安的是个五岁男童,高烧七日不退,口中喃喃念诵《涅?引》全篇,而他从未听过此曲。
承安悄悄取其唾液滴于哀泪晶上,晶体瞬间裂开,渗出黑血。
他知道,这不是复发,而是**演化**。
林知微虽死,但“涅?之主”的概念早已脱离个体,成为集体潜意识中的图腾。只要人间仍有无法治愈的病痛、无法抚平的丧亲之痛、无法解答的生死之问,就会有人在绝望中低语:“若真有神明能逆转生死,我愿献上一切。”
而这份愿力,便是新铃核的养分。
他不敢声张。若贸然上报,朝廷必派钦差封锁边境,屠村设阵,重演当年惨剧;若放任不管,则可能再度滋生邪祟。他只能暗中记录病例,比对症状,试图找出共通点。
直到那个雨夜,一个浑身湿透的老妪踉跄叩门。
“大夫……救我孙女……”她颤抖着递来一只布包,“她……她说她听见铃声了……”
承安解开布包,瞳孔骤缩。
里面是一朵干枯的黑花??正是“涅?花”。
花瓣已萎缩,花蕊却仍泛着微光,仿佛一颗跳动的心脏。更骇人的是,花茎缠绕的乌金针残片上,刻着一个极小的“九”字。
“她在哪?”承安声音发紧。
“村西破庙……不敢带她进村……都说她是妖……”
话未说完,老妪突然抽搐,口吐白沫。承安急忙施针,却发现她脑后有一处隐秘刺痕,形如铃舌烙印。
他心头一震:这是《破誓录》中记载的“种梦符”??以特制药针刺入枕骨缝隙,将特定梦境植入他人识海。唯有精通古脉术者方可施行。
此人不仅活着,且仍在行动。
他当夜便随老妪前往破庙。山路泥泞,雷声滚滚,远天电光撕裂云层,映出庙宇残影。庙内供奉的是土地神像,但香炉中烧的并非檀香,而是人发与指甲混合的灰烬。
小女孩蜷缩在角落,约莫七八岁,脸色青白,双眼紧闭,嘴唇不停翕动,似在默诵什么。承安靠近时,忽觉袖中铃片微微发热。
他轻轻唤她名字。
女孩猛然睁眼??眸子竟是纯黑无瞳,宛如深井。
“你来了。”她开口,声音却是成年男子的低笑,“我们等你很久了。”
承安疾退一步,手中银针已滑至指间。
“你是谁?”
“我是谁?”女孩歪头,嘴角裂至耳根,“我是第九个孩子啊。你说过,只要有人听见铃声,就能开门。现在,九个容器都齐了。”
承安心中巨震。他曾以为“第九铃”是象征,如今才知,竟真有人在暗中寻找九名特殊体质的孩童,作为意识寄宿的载体!
这些孩子皆生于极端悲境:父死战乱、母殉火灾、全家染疫独活一人……他们天生易感梦境,心灵脆弱如薄冰,正是最佳“铃核”温床。
而操纵这一切的幕后之人,必须满足三个条件:通晓《涅?录》核心咒法、掌握种梦之术、且长期潜伏于民间不易察觉??
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影。
**赵伯庸**。
双乔学堂前药理讲师,三年前以年迈请辞,归隐南岭故里。此人性格孤僻,专研冷僻毒理,曾多次质疑乔思柔“废弃古法”的决策,私下言论激进,称“医道本当掌控生死,而非袖手旁观”。
最重要的是??他是唯一一个在林知微案发后仍主张“保留部分仪式技术”的人。
“原来是你……”承安咬牙。
女孩忽然咯咯笑起来:“你以为他在南岭?他早就不在那里了。他在……你梦里。”
话音未落,她猛地扑来,速度快得不像人类。承安侧身避让,银针刺中她肩井穴,却见黑血喷涌而出,落地竟化作细小铃铛形状,叮当作响。
他不敢恋战,挟起老妪便逃。身后破庙轰然倒塌,不是因风雨,而是仿佛被某种力量从内部撑裂。回头一瞥,只见那朵涅?花竟悬浮半空,缓缓绽放,花心之中,隐约浮现出一张人脸??苍白、熟悉,正是林知微的模样!
暴雨倾盆,归途艰难。承安将老妪安置在邻村后,连夜赶回宁心庐,翻出尘封多年的《破誓录》残卷与乔念手札,逐字对照近年来各地上报的“怪病”案例。
终于,他在一份边关军报中发现了线索:过去两年,共有十七名孤儿被送往各地寺庙寄养,均由“慈心堂”经办。而该堂负责人,正是赵伯庸之侄。
而这十七人中,已有九人失踪,最后出现地点,分别位于东陵、西寨、北原、南渡……恰好构成一个古老阵法的九宫方位。
“他在复刻‘九铃归心阵’!”承安指尖发抖。
此阵非靠血祭而成,而是以九名心灵破碎之人为锚点,借他们日夜不断的痛苦思念,编织一张横跨九州的“愿网”。当九人心中同时响起《涅?引》旋律时,现实与梦界的屏障便会崩解一线,足以让涅?之主借体重生。
而触发旋律的关键,正是那一声铃响??不是实物之铃,而是**共鸣之音**。
换言之,只要能让九个孩子在同一时刻“听见”铃声,仪式便可完成。
他立刻修书飞鸽传信给朝廷监察司,请查慈心堂数据,并请求封锁所有相关寺院。又派人联络昔日双乔学子,分散调查九名失踪儿童下落。
然而第三日清晨,信使未归,反有一名陌生少年徒步而来,面无表情地递上一封信:
>“承安吾徒:
>
>你终究还是看懂了。可惜太迟。
>
>九铃已响其八,只待最后一声。而那一声,必由你亲启。
>
>若你不来,我便让那千名患儿同时发病,让他们哭着喊娘,直到大地裂开。
>
>亥时三刻,梅园地道入口见。
>
>??师赵”
信纸背面,附着一张画像:九具陶俑排列成环,第八具面容模糊,第九具赫然是那个破庙中的小女孩。而在阵眼中央,躺着一具石棺,棺盖微启,一只手伸出,腕上戴着一枚熟悉的铜铃??正是当年乔念佩戴之物。
承安浑身冰冷。
他知道,这一局,他已无退路。
赵伯庸根本不在乎谁是真正的“第九铃”,他要的是**承安的动摇**。只要承安踏入地道,哪怕只为阻止灾难,也会被视为“自愿开启之门”的见证者,从而激活最终契约。
可若不去……
他闭上眼,耳边仿佛响起无数孩子的啼哭。
当夜,他独自出发,怀中藏着两样东西:一是母亲遗留的乌金针套装,二是那枚熔铃重铸的小铜铃。他还带上了《共生心经》全文,抄在薄绢之上,缝于衣内。
梅园荒废已久,积雪覆盖着断裂的石阶。他依记忆找到地道入口,掀开伪装的枯叶与石板,寒气扑面而来。阶梯向下延伸,两侧壁上嵌着萤石,幽幽发亮,照出一路繁复符文??全是《涅?录》失传篇章,讲述如何以情执为薪,炼魂成神。
深入百步后,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巨大地下祭坛浮现于前,高约十丈,九根铜柱环绕中央石台,柱上皆绑着一名孩童,年龄不过六至十二岁,皆双目紧闭,额贴符纸,口中轻轻哼唱《涅?引》。每根柱底埋着一颗赤色晶粒,正随歌声脉动发光。
赵伯庸立于石台之巅,白发披散,手持一卷竹简,神情肃穆如祭司。
“你来了。”他微笑,“我就知道你会来。”
“放了他们。”承安冷冷道。
“他们不是被抓来的。”赵伯庸摇头,“他们是被选中的。他们的父母死于瘟疫、战乱、官吏压榨……他们日夜祈祷:‘若有神明能让亲人回来,我愿付出一切。’”
他指向其中一个男孩:“他父亲是戍边将士,战死后尸骨未归。他每晚烧纸钱,哭着说‘爹,我给你路费,你快回来’??这样的执念,难道不该被回应吗?”
“回应的方式不是复活死者,而是教会活着的人如何带着悲伤继续前行。”承安一步步向前,“你所做的,只是利用他们的痛苦,制造新的灾难。”
“灾难?”赵伯庸大笑,“你以为现在的世界没有灾难吗?每年多少人死于无药可医之症?多少家庭因一场疫病支离破碎?而我,能终结这一切!只要涅?之主归来,她将以自身为炉,熔尽天下病根,重塑人间秩序!”
“然后呢?”承安冷笑,“让她决定谁该活、谁该死?让她用‘救赎’之名,行奴役之实?林知微就是这么做的,你也看到了结局??万人跪拜,却无人自由。”
“自由?”赵伯庸眼神陡厉,“弱者的自由,不过是任人宰割的资格!唯有绝对的力量,才能带来真正的安宁!”
他举起竹简,高声吟诵:
>“铃响三回,魂归故里;血落九滴,门启一线。”
话音落下,九柱晶粒同时爆裂,化作血雾笼罩祭坛。孩子们的歌声骤然升高,汇聚成一股穿透灵魂的音浪。
承安感到胸口剧痛,仿佛心脏被无形之手攥紧。他咬破舌尖保持清醒,猛地掏出小铜铃,用力一摇??
**叮??**
一声清越铃响,划破咒音。
刹那间,所有孩童停止歌唱,齐齐睁眼。但他们的眼中,不再是空洞或疯狂,而是流下两行清泪。
赵伯庸怒吼:“住手!你竟敢用断契之铃干扰仪式!”
“我不是干扰。”承安站在祭坛边缘,高举铜铃,“我是告诉他们??你们不必牺牲,也能被听见。”
他转向孩子们,声音温和却坚定:
“我知道你们很想念爸爸妈妈。我也一样。我妈妈死了,我爸爸也没能回来。但我学会了,把想念藏在心里,而不是交给一个许诺虚假奇迹的神。”
一个小女孩抽泣着问:“可是……我真的好想再见他一面……”
“那就记住他的样子。”承安蹲下身,“记住他抱你时的温度,讲故事的声音,还有他最后一次对你笑的模样。这些才是真的。其他的……都是骗人的梦。”
孩子们怔怔望着他,泪水不断滑落。
赵伯庸狂吼一声,扑来夺铃。承安早有准备,甩出乌金针,精准刺入其肩井与风府二穴。老人踉跄倒地,竹简脱手。
承安拾起竹简,当众撕碎,投入随身携带的火折子中。
火焰腾起,映照整个祭坛。
就在此时,奇异之事发生??九颗晶粒残渣竟自动聚拢,围绕承安脚下旋转,形成一圈淡淡光环。空中浮现出模糊人影,正是林知微轮廓。
“你毁了我的重生之路……”虚影低语。
“不。”承安直视她,“是你从未真正理解‘守护’的意义。姑母乔念选择死亡,不是为了让你归来,而是为了让别人不必再经历我们的痛苦。”
人影凝望他良久,终是缓缓消散,只留下一句飘渺叹息:
>“或许……你是对的。”
随着最后一丝黑气散去,九柱符纸自行脱落,孩子们昏睡过去。承安逐一解开绳索,背起最小的那个,一步步走上地面。
黎明破晓,雪停了。
七日后,九名孩童平安归家,经查验并无异常,唯记忆力略有模糊,似经历深度催眠。朝廷彻查慈心堂,查封赵伯庸全部著作,并将其终身监禁于北岭地牢,不得与外界接触。
而承安,在宁心庐前种下了一片新生草。
某夜,他正在灯下整理医案,忽然听见檐角铜铃轻响。
他抬头望去,风静树止,铃未动。
可他知道,那是有人在远方释怀。
又一年春来,杏花开满山坡。
小女孩抱着金银花跑过廊下,忽然停下,仰头望着天空。
“怎么了?”同伴问。
她眨眨眼,笑着说:“刚才,好像有人对我说??‘谢谢你听我说话。’”
众人哄笑,以为她又在编故事。
唯有承安听见,指尖微颤。
他摸了摸袖中那枚失去声响的铃铛碎片,轻声道:
“不是谢谢。”
“是我们,一起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