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奉天雪纷飞,赤胆压天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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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奉天雪纷飞,赤胆压天寒!(第1/2页)
奉天的雪,总是在年关将近时,下得格外认真。那雪不是飘的,是砸下来的,一团一团,棉絮般,又沉又密,像是要把整座城市埋进一片苍茫的白里。街道两旁的霓虹灯,平日里张扬跋扈,此刻却在雪幕中晕染开,成了团团模糊的光晕,红的、绿的、黄的,怯怯地亮着,透着一股子力不从心的暖意。
腊月里的奉天城,是一座被白银与彤红包裹的巨兽。天色沉郁,如同浸饱了水的灰色棉絮,沉甸甸地压在高楼大厦的肩头。旋即,鹅毛般的雪片便从那无垠的灰幕中挣脱,簌簌而下,纷乱,密集,不带一丝犹豫,顷刻间便将整座城市纳入其浩大的寂静之中。
街道两旁,灯笼早已挂起,在风雪中摇晃出一团团朦胧而温暖的光晕,像一颗颗跳动的心脏。街上行人稀疏,偶有几个,也是缩着脖子,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行色匆匆地往家赶。路灯下,雪花飞舞得更急了,像是无数扑火的飞蛾。远处,有零星的鞭炮声闷闷地传来,被厚重的雪层与高楼吸收了大半,孩子们穿着臃肿的棉衣,在街角追逐嬉闹,爆竹零星地炸响,撕裂雪幕,带来一丝转瞬即逝的火药香和喧闹。车辆行驶缓慢,引擎的低鸣被厚厚的积雪吸收,世界的声音仿佛都隔了一层毛玻璃。
然而,在这片静谧与温馨之中,一个身影却显得格格不入。
那是一个年轻人。
五官清瘦,颧骨有些许突出。但双眼很亮。
他几乎是奔跑在积雪的人行道上。
他穿着一件深色的羽绒服,肩头、头发上已然落满了雪,但他毫不在意。他年轻的脸上,因为激动和严寒,泛着一种近乎透明的红晕。那双眼睛,亮得吓人,里面仿佛有两簇火焰在冰天雪地里倔强地燃烧。他一只手紧紧攥着一款超薄手机,贴在耳边,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栾狗!栾经纬!你丫听我说,我真没跟你吹牛逼!千真万确!邮件,官方的邮件!看到没有?!《赤胆压天寒》!内测资格!老子拿到了!”
他的声音在风雪中有些变形,带着喘息,但其中的兴奋与自豪,却像出鞘的利剑,锐不可当。
电话那头传来栾经纬夸张的、带着浓浓羡慕嫉妒恨的哀嚎!!!
“我靠!乔炎!你他娘的是不是走了狗屎运了?!啊?!全球十万名额!这比中彩票还难啊!我蹲点了三天三夜,服务器卡成狗,毛都没抢到!你丫怎么做到的?!”
“乔狗,你这个狗东西,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全球才十万个名额啊!官网报名人数破亿了!你他娘的是不是偷偷给林彦塞钱了?”
“塞个屁!”
乔炎啐了一口,脚步更快了,雪水溅湿了他的裤脚。
“老子是凭实力……不,是凭对林神的无限敬仰和一点点运气!你不知道,确认邮件弹出来的时候,我手都在抖!林神!又是林神!他妈的,自从他做了《金陵保卫战》,又做了《夺回我河山》,全世界才知道,咱们的先辈当年面对的是什么!是刺刀,是细菌弹,是毫无人性的屠杀!也是不屈的脊梁,是誓死不退的魂!”
他的话语在雪中翻滚,带着一种与年轻面容不甚相符的沉重与激昂。
“《金陵》让多少人哭着冲锋,《河山》又让多少人明白了什么叫‘一寸山河一寸血’!”
栾继伟在电话那头哀嚎!
“妈的,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不是我!乔炎我告诉你,你进去以后,每个细节都得给我录下来!不,最好开直播!让我也沾沾光……”
乔炎激动地挥舞着空着的那只手,差点滑倒,他踉跄一下,稳住身形,语速更快了!
“为什么是我?”
“当然是因为信仰!”
“是因为老子对彦神无条件的支持换来的幸运!”
“一年了!《夺回我河山》内测结束后,已经整整一年多了,我才终于等到《夺回我河山》!”
“之前网上一群傻缺,说林神,江郎才尽了!呵呵!他们懂个屁啊!”
“《金陵保卫战》,《夺回我河山》,彦神哪一次不是封神?以前咱们只知道课本上那些干巴巴的数字,可现在呢?全世界都他妈知道了!知道了小鬼子在金陵城犯下的罄竹难书的罪!知道了在东北的林海雪原里,我们的先辈是靠着怎样的意志在战斗!那是用血肉之躯,在对抗钢铁和暴虐!”
他的声音高昂起来,穿透风雪!
“现在,《赤胆压天寒》也出来了!”
“故事背景是什么?援朝打美!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栾狗!这意味着我们将亲眼见证,我们的祖辈,是如何在那片冰天雪地里,用着万国牌的武器,把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从曳落江边推回到三八线!这是立国之战!是打出我们几十年和平的奠基之战!彦神这次,绝对会再次震惊全球!让那些傲慢的洋鬼子也看看,什么叫‘谜一样的东方精神’!”
“什么叫他妈的“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栾经纬在电话那头酸溜溜地叹气!
“行了行了,知道你是林彦头号铁粉……别显摆了,赶紧回去,准备上线!妈的,到时候一定要开直播!让我也沾沾光,体验一下云端参战的感觉!”
“必须的!还有二十分钟!我马上到家了!不说了,电梯里没信号!”
乔炎挂断电话,深吸了一口凛冽而清新的空气,胸腔里那颗心,跳得像擂鼓一样。他加快脚步,冲进了自家小区的大门。
……
他家坐落在奉天城,铁西区的一个次新小区。
园区的修建还算工整。
小区路上的积雪,都已经被清理干净。
只是小区里的绿植上,还挂着雪挂!
乔炎快步走到自己的家。
十六栋,一单元!
单元门外,已经挂上了厚厚的门帘,他拉开门帘,走进单元门,又走到电梯门口,按上电梯的上行键,焦急的等待着电梯的到来。
不多时。
电梯门打开,他迫不及待的钻进电梯,按住八层。
伴随着电梯的上行,随后,叮的一声。
电梯门开启。
他径直的走向电梯旁,大门虚掩的一户人家。
拉开大门,温暖的、带着饭菜香气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与室外的严寒形成两个世界。
“乔炎回来啦?外面雪大吧,快,快把雪掸掸,就等你了!一会儿吃饭!”
说话的是一个长相柔和的女人,和本就清秀的乔炎,有着几分相似,她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脸上是慈祥的笑容。
女人身后,还有一个穿着灰色毛衣,面庞,棱角分明的父亲,他手里还拎着一只锅铲!身上,也系着一个围裙。
“让你去给你姑姑去拜个年,怎么这么慢!”
“你爷爷奶奶,都等你好久了。”
“今年我费了多大的劲儿,才把你爷爷奶奶,从老家接过来,你这臭小子,也不知道去陪陪老人!”
乔炎讪讪的笑了两下。
扭头看向客厅。
客厅里,电视正播放着欢快的春节联欢晚会预热节目,一对穿着红毛衣的老翁和老妪,正坐在沙发上,正笑眯眯的看着刚刚进屋的林彦。
那个老妪,戴着老花镜,手里还捏着一个削好的苹果。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穿着线裤毛衣的少女,窝在懒人沙发里,抱着平板电脑刷着短视频,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乔炎冲着刚刚对他叫嚷的中年男人,咧嘴笑了笑。
“乔琳不是陪着爷爷奶奶呢吗!”
“爸,跟你商量个事!”
“我刚刚在姑姑家吃过了,您做的晚饭我就不吃了哈!”
“我要回屋,没事谁都别打扰我!”
“有事也别打扰我!”
那个中年男人面色一变。
可还不等他责怪。
乔炎鞋都来不及换好,就急着往自己房间钻。
“哎,你这孩子,马上吃饭了,又钻屋里干嘛去?”
中年女人,也在厨房口嗔怪。
但乔炎的声音,已经是从房间里闷闷地传来。
“妈,有大事!天大的事!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中年男人,眉头皱得更紧。
“小兔崽子,什么事比过年吃饭还重要?又是你那个什么游戏?”
房间里。
传来乔炎嘶哑的声音。
“爸,这不是普通的游戏!这是……”
屋内的乔炎一时语塞,他知道很难跟父辈解释清楚林彦和他那些划时代作品的意义,那已经超越了游戏的范畴……
“反正非常非常重要!关乎你儿子的信仰!”
中年男人的面色更加难看。
“信仰!”
“你他娘的一个养尊处优的大二学生,也配和我说信仰!”
“你他娘的……”
但是中年男人的话还没说完。
沙发上,一头白发的老翁,倒是笑呵呵的抬起头。
“让孩子去吧!”
“我知道这孩子要干什么!”
“他之前就跟我念叨过,他要去另一个世界,打洋鬼子去!”
“那个游戏世界,我见过……”
“厉害啊!”
“跟真的一样,我也去过,还杀了几个鬼子!退出来的时候,我都分不清是真是假了!”
“时代终究变了……”
“就让年轻人去吧!”
……
屋内。
乔炎听到了自己爷爷的声音。
他嘿嘿笑了两声。
“爷爷!”
“不愧是我的好爷爷!”
“当时《金陵保卫战》那款游戏,没白让您玩儿!“
乔炎吐出一口浊气,随后,反锁了房门,将外面的唠叨与温馨暂时隔绝。
他的房间里,书架上摆满了历史书籍,尤其是关于近代史和抗战史的,墙上还贴着一幅《金陵保卫战》的限量版海报。
他迅速坐到书桌前,珍而重之地捧起了那个流线型的全息头盔。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拿起头盔,熟练地戴在头上。调整好束带,按下了启动键。
轻微的嗡鸣声在耳边响起。视线陷入一片黑暗。
先是极致的静,与黑。
随后,一个清晰的电子女音在虚无中响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身份验证通过。】
【内测账号:QiaOYan_7749绑定成功。】
【神经连接稳定度:99.8%。】
【载入游戏世界:《赤胆压天寒》……】
乔炎感到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抽离了身体,变成了一缕轻飘飘的魂魄,在一个混沌的通道中急速穿行。
电子女音稍作停顿,然后,一个沉稳、熟悉,让乔炎心跳再次加速的男声接替响起。
他知道那是谁的声音!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
虽然这个人,在互联网上无比神秘。
露面的次数,少之又少。
但网上,只要是他露面出现的身影的视频,他都无数次,反复观摩。
他知道,那是谁的声音。
那是林彦的声音!
“欢迎你们,来自全球的十万名内测玩家。”
“好久不见!!!”
声音顿了顿,仿佛在给予玩家消化信息的时间。
“欢迎你们,来到这个世界!”
“你们即将进入的,是一段被冰与火铭刻的历史,是一片被血与魂浸透的土地。它是……八十年前的“朝寒”。”
“你们要经历的战争是,朝寒战争,在大夏,这场战争,则被称之为——援朝拒美之战;而你们将要亲历的,是这场战争中,最为惨烈、也最为辉煌的篇章之一。”
“在这里,没有华丽的魔法,没有炫酷的科技,甚至没有公平的对决。你们拥有的,是落后的武器,是单薄的衣衫,是冻硬的口粮。你们面对的,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工业帝国缔造出的钢铁洪流,是无休无止的狂轰滥炸,是零下四十度的酷寒。”
“你们可能会问,为什么?为什么要去那里?为什么要打这一仗?”
林彦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金石般的铿锵!
“由于你们来自不同的国家!所以你们自然也有各自的目的!”
“但作为大夏人!”
“我还是以大夏人的角度,来跟我的同胞,解释这一战!”
“我们的祖国,要打这一场战争的原因很简单!”
“因为我们的国家,刚刚脱离侵略战争!我们不能让战火,再蔓延到我们已经千疮百孔的国土上,我们要捍卫我们的祖国,这来之不易的和平!”
“因为身后就是祖国!因为和平需要牺牲来捍卫!因为民族的尊严,需要用敌人的鲜血来洗刷耻辱,用我们的骨头去支撑起来!”
“历史给予我们这个民族太多的苦难,但也锤炼出了最不屈的脊梁。从《金陵》到《河山》,我们试图让你们理解的,正是这种于绝境中奋起,向死而生的精神。而现在,《赤胆压天寒》,我们将直面另一种极致的考验——在绝对的物质劣势下,信仰、意志与智慧,究竟能爆发出何等璀璨的光芒?”
“你们每一个人,都将随机扮演一名战士。可能是新兵,可能是班长,也可能是连长……你们的角色命运,将由你们自己的每一个选择、每一次行动来书写。你们可能会受伤,会饥饿,会恐惧,也会牺牲。百分百的痛觉模拟,会让你们真切感受到那个时代的残酷。”
“但请记住,你们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游戏角色。你们代表的,是一群最可爱的人。他们的名字,或许已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但他们的精神,应当被永远铭记。”
“现在,请感受他们曾感受的,战斗他们曾战斗的,荣耀他们曾荣耀的。”
“祝你们……好运。”
林彦的声音消失了。
乔炎只觉得自己的意识仿佛被一股温和而巨大的力量从躯体中抽离出来,变成了一缕轻飘飘的魂魄,在一片混沌的光影中急速穿梭。
不知过了多久,那穿梭感骤然停止。
他发现自己悬浮在空中。脚下,是一片被烈焰和浓烟笼罩的连绵山岭。时值黄昏,夕阳的余晖试图穿透厚重的烟尘,将天空染成一种诡异的、掺杂着血色的昏黄。目光所及,山岭的轮廓早已被无数次的轰炸削平、扭曲,只剩下焦黑的、布满弹坑的土壤。积雪与泥土混合,呈现出肮脏的灰黑色。火光在这里那里闪耀着,那是炮弹爆炸的瞬间,或是燃烧弹引燃了残存的树木工事。
轰!轰!轰!
爆炸声并非来自一个方向,而是从四面八方同时涌来,如同持续不断的雷鸣,撞击着他无形的感官。他甚至能“看”到冲击波在空气中荡开的涟漪,卷起地面的碎石和残肢。天空中,涂着星条旗的美莉卡军战机像一群群嗜血的钢铁秃鹫,呼啸着俯冲,投下炸弹,机炮在地面上犁出一道道死亡的痕迹。
这就是尚甘岭吗?这就是被后世军事学家称为“绞肉机”的战场?乔炎感到一种灵魂层面的颤栗。
下一刻,他感觉身体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从云端狠狠拍向地面。
剧烈的震动和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将乔炎吞没。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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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梦。
硝烟呛入鼻腔,带着浓烈的硫磺、燃烧物和一种……蛋白质烧焦的混合气味,让他几乎呕吐。耳畔是震耳欲聋的轰鸣,炮弹落下时的巨响近在咫尺,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移位。泥土和碎石扑簌簌地落在他的头上、脸上、脖子里,冰冷而粗糙。
他发现自己正趴在一个狭小的、散发着土腥味的掩体里,或者说,是一个巨大的弹坑边缘。身下是潮湿冰冷的泥土,手里……他低头,看到自己紧紧握着一把沾满泥污的波波沙冲锋枪。身上的军装破旧不堪,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和黑色的泥浆,单薄得难以抵御这彻骨的寒冷。
冷,刺骨的冷。不仅仅是空气的低温,更是一种从大地深处弥漫出来的,带着死亡气息的阴寒。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蠕动着,爬到了他的身边。
那是一个年轻的战士,可能比乔炎现实的年龄还要小。他的军帽早已不知去向,头发被凝固的血液黏成一绺一绺。他的脸上满是黑灰和血污,几乎看不清原本的容貌,只有一双眼睛,在污浊中显得异常明亮,却又如同风中残烛,光芒正在急速消逝。他的腹部有一个可怕的伤口,鲜血汩汩涌出,即使他用一只手死死捂着,那暗红色的液体依旧从他的指缝间不断渗出,染红了他身下的焦土。
他伸出另一只沾满血和泥的手,用尽最后力气,紧紧抓住了乔炎的手臂。那只手冰冷,颤抖,却带着一种惊人的力量。
“连……连长……”
他的声音嘶哑、微弱,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翻涌的嗬嗬声!
“我……我不行了……”
乔炎,或者说,此刻的这名将死的战士的连长,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和茫然攫住了他。他不是在奉天温暖的家里吗?不是刚刚戴上头盔吗?怎么会在这里?这个濒死的战士是谁?他在叫谁连长?
“你……”
乔炎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连长……连长……”
年轻的战士眼神开始涣散,但他依旧死死盯着乔炎,仿佛要将最后的生命意志灌注进去!
“守住……一定要守住……俺们连……不能……不能给祖国丢人……”
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更多的鲜血从口中涌出。
“俺家……俺家是齐鲁行省……沂蒙山的……等打完了仗……告诉俺娘……她儿子……没……没给她丢脸……”
“我之前留给家里的钱!”
“一半给家里盖新房!”
“一半,给妹妹当嫁妆!”
“还有……”
“还有我的那支钢笔!”
“给狗……给狗剩……鞋子……给……给二嘎子……还剩一瓶白酒,给俺……给俺爹……让他省点喝……还有……那两块布料……给娘……给娘做新衣裳……”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开始望向那被硝烟遮蔽的、灰暗的天空,仿佛想穿透这层层阻碍,再看一眼故乡的云。
“真……真想……再吃一口……俺娘烙的煎饼啊…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含在血沫里吐出来的。话音落下,他紧抓着乔炎手臂的手,猛地松脱,无力地垂落在地。那双曾明亮过的眼睛,失去了所有神采,依旧圆睁着,望着天,却再也映不出任何景象。
死了。
一个活生生的、刚刚还在跟他说话的人,就这么在他眼前,死了。
乔炎浑身冰凉,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不是在玩游戏吗?百分百痛觉模拟?可这……这不仅仅是痛觉!这是死亡的气息,是生命在掌心流逝的无助,是承诺的重量,是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带来的巨大冲击!这感觉太真实了!真实到让他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
就在这时,几行淡蓝色的、半透明的小字,突兀地浮现在他的视野前方,如同游戏界面,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身份确认:乔为民】
【所属部队:大夏人民支援军,第十五军,第四十五师,第一三五团,一连】
【当前职务:连长】
【当前任务:坚守尚甘岭597.9高地】
【坚守时间:第七天】
……
信息简单,残酷。
乔炎,不,乔为民,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不再是奉天城那个沉浸在历史与游戏幻想中的青年乔炎。他是连长乔为民,肩负着守住阵地的使命,而他的连队,在这炼狱般的尚甘岭上,已经浴血奋战了七天。刚才死在他身边的,是他的兵,一个来自齐鲁沂蒙山区的年轻战士,至死,还惦记着他的家乡!
可该死的。
该死的……他连这个年轻的战士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抬起头,望向天空。
天空有轰鸣声。
是战机!!!
是美莉卡炮兵校正机……他认识这种战机,俗称“老病号”!
而此刻,那该死的战机,还在不紧不慢地盘旋,指引着后方炮火。
远处,美莉卡军的新型F-86“佩刀”战斗机编队再次呼啸而过,投下的炸弹在不远处掀起新的泥土巨浪和死亡之雨。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他会死在这里吗?像那个年轻的战士一样,变成这焦黑土地上的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这真的只是游戏吗?死了,会不会就真的死了?林彦没有说,邮件里也没有提。未知放大了恐惧。
他看着周围。战壕早已被炸得不成形状,随处可见牺牲的战士,保持着各种战斗姿势,有的和敌人扭打在一起,至死不曾分开。活着的人已经不多了,个个面带菜色,嘴唇干裂,军装褴褛,但他们的眼神,却和刚才死去的战士一样,有一种狼一样的凶狠和一种磐石般的坚定。他们默默地检查着所剩无几的弹药,擦拭着刺刀,或者利用炮火的间隙,抓紧时间啃一口冻得像石头一样的土豆。
没有人说话。持续的炮击和巨大的伤亡,让语言成了最奢侈也最无用的东西。
这就是先烈们经历的吗?这就是书上那句“艰苦卓绝”背后所承载的全部重量?乔炎的心在颤抖。他之前所有的兴奋、推崇,在此刻真实的、残酷的战场面前,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
就在这时,炮击的密度似乎减弱了一些。但一种更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随之而来。
阵地下方,隐隐传来了坦克引擎的轰鸣和嘈杂的英语叫喊声。
“敌人上来了!准备战斗!”
一个嘶哑的声音在阵地上响起,不知道是哪个排长或者班长。
阵地上残存的战士们立刻动了起来,如同条件反射般,迅速进入各自的战斗位置。没有人慌乱,只有一种麻木般的熟练。他们拉动枪栓,将所剩不多的手榴弹摆在最顺手的地方。
乔为民,或者说,乔炎,还趴在那里,大脑依旧被恐惧和茫然占据。战斗?他要战斗?用他只在博物馆和影视剧里见过的武器,去杀死那些活生生的、装备精良的美莉卡士兵?
“连长!敌人进入射程了!”
一个脸上带着冻疮的老兵匍匐到他身边,急促地提醒道,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似乎奇怪连长今天的反应为何如此迟钝。
乔为民猛地一激灵。他看到了老兵眼神里的那丝疑惑,也看到了周围战士们投向他的、带着信任和期待的目光。他是连长!是这支残兵的主心骨!
他想起了林彦的话……
“他的命运,从你接入的那一刻起,便与你紧密相连。”
他想起了那个死在他身边的齐鲁兵,那句“不能给祖国丢人”。他想起了自己之前在奉天雪地里,对栾经纬慷慨激昂说的那些话——“打出几十年和平的奠基之战”!
原来,站在历史的岸边指点评说,与亲身跃入历史的洪流搏击,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羞愧感瞬间冲淡了部分恐惧。他不能退缩!至少,不能像个懦夫一样死在这里!他现在是乔为民!是大夏军队的连长!
他深吸了一口充满硝烟的辛辣空气,努力模仿着记忆中军人的姿态,压低身体,探出头,望向阵地前方。
只见山坡下,密密麻麻的美莉卡军士兵,在数辆“谢尔曼”坦克的掩护下,呈散兵线,小心翼翼地向高地推进。他们穿着厚厚的防寒服,戴着钢盔,手中的加兰德步枪和勃朗宁自动步枪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他们显然也极度疲惫和紧张,但装备和火力上的绝对优势,让他们保持着进攻的态势。
“听我命令!”
乔为民嘶哑着嗓子喊道,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形,但却带着一种决绝!
“放近了打!节约弹药!专打军官和机枪手!”
他的命令得到了执行。阵地上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和敌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坦克履带的碾轧声。
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
“打!”
乔为民几乎是吼出了这个字。
刹那间,沉寂的阵地复活了!复仇的火焰从每一个射击孔、每一个弹坑后面喷吐而出!
波波沙冲锋枪急促的连发声,莫辛-纳甘步枪沉稳的点射声,手榴弹凌空爆炸的巨响,以及战士们压抑已久的怒吼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曲死亡交响乐!
乔为民也扣动了扳机。波波沙冲锋枪巨大的后坐力撞击着他的肩膀,枪口喷出的火焰灼烧着他的视线。他根本谈不上什么瞄准,只是凭着本能,对着下方那些移动的身影,疯狂地倾泻着子弹。
一个冲在最前面的美莉卡军士兵,胸口爆开一团血花,仰面倒下。他脸上惊愕的表情,在乔为民的视野中一闪而过。
打中了?我……杀人了?
乔为民的心脏骤然收缩,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游戏里的NPC,不是屏幕上的像素点!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对方可能也有家人,有父母,有等待他归去的恋人……
但现实没有给他任何忏悔和恶心的时间。
“小心!迫击炮!”
有人声嘶力竭地警告。
咻——轰!
几发迫击炮弹准确地落在了阵地前沿,巨大的气浪将乔为民掀翻在地,泥土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他耳朵里嗡嗡作响,暂时失去了听觉。
晃了晃昏沉的脑袋,他挣扎着爬起来,看到的景象让他目眦欲裂。
刚才提醒他的那个老兵,半个身子都被炸没了,只剩下腰部以下还保持着匍匐的姿势。不远处,一个年轻的战士,被弹片削掉了半个头颅,红白之物溅得到处都是。一个机枪火力点被直接命中,射手和副射手连同他们的转盘机枪一起,化为了一堆扭曲的残骸。
死亡,以最直接、最惨烈的方式,在他面前肆意上演。
美莉卡军的进攻被打退了一波,但他们在坦克的火力掩护下,很快又组织了新的冲锋。子弹如同瓢泼大雨般倾泻在阵地上,压得人抬不起头。坦克的炮弹不时落下,将本就残破的工事进一步摧毁。
乔为民看到身边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小战士,被流弹击中了肩膀,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军装。他疼得脸色煞白,却咬紧牙关,没有哭喊,只用没受伤的手,笨拙地想要给步枪重新装填子弹。
另一个战士,腹部中弹,肠子都流了出来,他试图用手塞回去,却发现无济于事,最终,他拉响了身边最后一颗手榴弹,高喊着“祖国万岁!”滚向了冲上阵地的美莉卡军士兵群中……
轰!
那一声爆炸,不仅带走了敌人的生命,也仿佛在乔为民的灵魂深处炸开。
恐惧,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原始、更炽烈的情绪所取代——愤怒!
对这些入侵者的愤怒!对这场残酷战争的愤怒!对这些年轻生命不断消逝的愤怒!
去他妈的恐惧!去他妈的恶心!这里是战场!是你死我活的炼狱!他们想要占领这里,想要摧毁他所守卫的一切!而他,乔为民,是这里的连长!他的身后,是祖国,是千千万万个像奉天城里那样温暖的家庭!
他想起,那些在电影或者电视剧里,看见过的影像,那些台词。
“谁是最可爱的人?”
“我们在这里藏防空洞吃雪,是为了让祖国的同胞不用躲防空洞,不用吃雪!”
“不能流泪,眼泪会冻住!”
“背后就是祖国,我们无路可退。”
“五零年,他们正年轻!”
一股热血,直冲乔炎的脑门。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嘶吼。
“狗日的洋鬼子!我操你姥姥!”
所有的犹豫、胆怯,都在这一刻被燃烧的怒火焚毁。他猛地站起身,甚至不再依托掩体,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阵地上,手中的波波沙冲锋枪喷吐着愤怒的火舌!
他不再盲目扫射,而是开始有意识地点射,瞄准那些试图靠近投掷手榴弹的敌人,瞄准那些指挥的士官。
他在《金陵保卫战》还有《夺回我河山》里都打过枪,都杀过鬼子。
虽然内测版本更加真实。
但他也不是真的半点苦没吃过的,养尊处优的废物。
他开始疯狂射击。
一个,两个……他不知道自己打死了多少敌人,他只知道,每扣动一次扳机,心头的怒火就宣泄一分,对死亡的恐惧就淡化一分。
他感觉自己不再是自己,而是变成了一部战争机器,一部被无数牺牲战友的英魂附体的复仇武器。鲜血溅到他的脸上,温热而腥咸,他却浑然不觉。
战斗进入了最残酷的白刃阶段。有美莉卡军士兵冲上了阵地,刺刀闪烁着寒光。乔为民扔掉了打光子弹的冲锋枪,捡起地上的一把上了刺刀的莫辛-纳甘步枪,嚎叫着迎了上去。
拼刺!格挡!突刺!
动作生涩却狠辣。他感受到刺刀捅入人体时的那种令人牙酸的阻滞感,感受到温热的液体喷溅在手上的黏腻感。他看到一个被他刺穿胸膛的美莉卡军士兵,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痛苦,缓缓倒下。
他没有停顿,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生与死的界限,在这片焦土上变得模糊。人性被剥离,只剩下最原始的杀戮本能,以及一种超越生死的、守护着什么的责任感。
不知过了多久,美莉卡军的又一次进攻,终于再次被打退了。阵地上,暂时恢复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伤员压抑的呻吟和弹药殉爆的零星声响。
乔为民拄着步枪,站在硝烟弥漫的阵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浑身浴血,有自己的,更多的是敌人的。军装被撕扯得更加破烂,身上添了好几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在高度亢奋的精神状态下,疼痛似乎也变得遥远。
夕阳,终于挣扎着突破了部分烟尘的封锁,将最后的光芒洒在这片饱经蹂躏的土地上。那光芒是血红色的,映照着满地的焦土、弹坑、残破的武器和交错叠压的尸体,构成了一幅无比惨烈而又悲壮的画卷。
冷风如刀,呼啸着掠过山岭,卷起带着血腥味的雪沫和尘土,打在脸上,如同冰针刺骨。
然而,乔为民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寒冷。
一股炽热的力量,从他的胸膛深处蓬勃而出,流淌向四肢百骸。
真奇怪。
自己为什么不觉得冷。
他忽然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赤胆……
赤胆……
赤胆压天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