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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口,秦桑带着张文茵给石淼福礼道谢,石淼摆摆手笑道:“这算什么,娘子不必多礼。”又笑着同张文茵道:“小丫头,下回可不能自己乱跑了,要好好跟着娘。你娘为了找你,可是吃尽了苦头呢!”
张文茵仰着小脸儿点了点头,脆生生道:“茵儿知道了。”
等着石淼走后,秦桑牵起张文茵的手,上前敲响了大门。
福庆这些日子一直没睡好,不过半大的孩子,却生生熬出了两个黑眼圈来。王大娘倒是劝了她几回,福庆也只是当面应承了,晚上却照常点着一盏青瓷灯,坐在被窝里等着。她觉得,秦姨母一定能带着茵儿妹妹回家来的。
旁边的福盈早就熬不住睡着了,只是她便是睡着了,一双手也紧紧抱住了姐姐的胳膊。这阵子她也被吓坏了,先是茵儿妹妹不见了,接着秦姨母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她已经忘记的旧事伤痛如今全都涌了出来,她不能接受再失去什么了。
夜风吹动窗格发出了一阵阵响声,福庆忽地耳朵一动,忙直起身子侧耳细听。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仿佛听见了敲门声。
张文茵仰起头甜甜地笑:“娘,你敲门的声音太小了呢!”
秦桑却含笑抚了抚她的脸:“你福庆姐姐会听到的。”那样一个机警的小丫头,自己不在家,她铁定睡着了还得睁着一只眼。
果然,福庆很快端着一盏青瓷灯快步走了出来,到了大门前不敢开门,问道:“是秦姨母吗?”
张文茵一听就笑了,欢喜道:“福庆姐姐。”
福庆心中顿生狂喜,忙伸手拉开了门闩,就见夜色里母女两个都冲着她微微含笑。
“姨母……”福庆唤了一句就哽咽得不能出声了。
秦桑见她袄子都没穿,只穿着一件月白单衣,忙急声催促她:“赶紧进屋去,若是着了风寒,可是了不得了。”
福庆这才觉到了冷,抹着眼泪要将灯递给秦桑。
张文茵忙举着手道:“姐姐给我吧!”又似小大人般说道:“姐姐快快跑进去,不能得病了。”
等着秦桑两人进了堂屋,福庆已经穿好了袄裙,正往外走。
秦桑见她又出来了,不觉皱眉道:“你这丫头不听话,赶紧进屋歇着去,有什么话,咱们明个儿说个够!”
福庆一向机灵,很快察觉了秦桑眉眼间浓浓的倦意,笑道:“那我去给姨母打盆热水来,热乎乎洗了好睡觉。”说着便卷起袖子往门外走去。
这回秦桑没拦着,一则她的确是累得将要昏厥了,二则,福庆是个好丫头,总撅了她的好意,她心里会难受的。
厨房的灶台上温着一壶热水,福庆提起来进了堂屋,秦桑已经脱下了满是灰尘泥泞的脏衣,见福庆来了,便笑着去接那水壶。
福庆抬手一挡,笑道:“姨母别跟我抢,我整日在家待着,不比姨母出去奔波劳累。”说着把热水注入水盆,拿手摸了摸,水温倒是正合适。
秦桑也笑着不再拦她,先给茵儿洗了脸,自己就着残水洗了洗,便见福庆拿了脚盆进来,将水壶中剩下的热水都倒了进去。
秦桑笑道:“好丫头,真真儿是个可人心的乖孩子。”
福庆含笑不语,将脸盆里的脏水端出去泼在了院子的边侧,又进去的时候,就听秦桑道:“你把壶里添了水搁回灶上,就自己歇了吧!”
福庆点点头,含笑看了看秦桑和张文茵,才退出去合上门,立在门口却是淌出了眼泪来。还好还好,秦姨母和茵儿都回来了,好不容易又得来的一个家,又能好好儿过下去了。
秦桑和茵儿都累坏了,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还未醒。王大娘一家子从福庆这里得了消息,欢喜得了不得,只是福庆心细,说道:“瞧着秦姨母和茵儿妹妹都累得很,咱们别吵着她们,叫她们好好睡一觉。”
王大娘拍手道:“可不是,叫她们睡。”又笑道:“今个儿有喜,咱们就闭门歇业一日,俊哥儿他娘,赶紧和面切菜,咱们好好置办一桌,给她们娘俩洗洗风尘,不容易呢!”说着便敛了笑意,捂着眼便哭了起来。
可不是不容易,这甜水镇每年走失的人口不下百人,可能找回来的,却有几人?都是找着找着就绝了一颗心,天各一方,各安天命吧!
秦桑和茵儿直睡到中午才醒了过来,洗过澡换了干净的新衣,便往王大娘家里去。她这阵子心血都要熬尽了,如今才算是又活了过来,虽脸色仍旧不大好,唇瓣也略有些发白,不过这都不要紧,王大娘说了,以后每日一盏鸡汤,必定要将母女两个都给养回来。
张文茵站起身去拿勺子,福庆挨着她坐着,忙道:“你要喝汤吗?我来给你盛。”
张文茵摇摇头,虽然她个头儿不大,可站起来勉强能够饭夹菜,她道:“我要自己盛。”
若是寻常,秦桑必定要斥责她,可女儿丢了这么些日子,好不容易找了回来,她心里到底软了几分,温声道:“那你小心些。”
张文茵试了几下还是不成,干脆站在了凳子上,才终于舀好了一碗乌鸡汤,小心翼翼端给秦桑,说道:“娘,你喝!”
王大娘背过人去抹了一把眼泪,回头却笑道:“行,咱们家茵儿可是长成大姑娘了,知道心疼娘了。”
张文茵水汪汪的杏眼眨了眨,上前摸住了秦桑的手:“都是茵儿不乖,叫娘跟着吃苦头了,以后茵儿一定听娘的话。”
这回的事情,不仅仅给秦桑造成了沉重的打击,对于才五岁大的茵儿来说,打击更大。
她才知道,她的爹爹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疼爱她,他会呵斥她,会拉扯她,还会打她,更会把她扔在黑黢黢刮着冷风的院子里,不管不问,任凭她哭哑了嗓子,任凭她浑身冷得跟冰块儿一样浑身哆嗦,任凭她看着那黑影憧憧几乎要吓掉了半条命。
后来她拗着脾气跑了,刚出了巷子,就被人捂着嘴抓走了。她丢了这么久,她那个爹也不知道找了她几日。若是一直惦记着,一直在找她,她都回来半天了,她的爹怎么还没来看她呢?
屋子里渐渐响起了抽泣声,张文茵静静看着秦桑,水汪汪的杏仁眼又大又亮,仿佛跟以前一模一样。可秦桑是亲娘,她很清楚,她的茵儿再不是以前的那个茵儿了。
在王家痛快吃了一顿喝一顿又哭了一顿,秦桑带着三个丫头回了自己家,倒头便睡了。于是她便不知道,王惠娘在天擦黑的时候一脸愠怒地冲到了秦家大门口,才刚砸了几下大门,便被一旁等候多时的刘如意叫了回去。
福庆正在厨房里剥蒜,听见砸门声吓了一跳,忙拍拍手起身跑了出去,问了一句谁呀,外头没人回答,福庆扒在门缝上看了许久,见外面空荡荡的,最后也没敢开门。
到了夜里,秦桑终于睡足了,起身点了灯,一瞧床里面正睡着茵儿,两个小脸蛋儿红扑扑的,睡得正是香甜,不禁满心都是暖意,凑上前亲了亲她的小脸蛋额人,就笑了起来。看见了茵儿,她才觉得一颗心归了原处,顿时踏实满足起来。
踱步到了桌前坐下,秦桑提起水壶倒了一杯清水,入口才知竟还是温热的,先是一怔,后头便欣慰地笑了。福庆这孩子,真是乖巧懂事的叫人心疼。
许是听见了里头的动静,福庆将门扇打开一条缝,探出一颗小脑袋来。见屋里点了灯,秦桑果然醒了,笑着推开门走了进来,说道:“姨母,锅里还温着饭,你要吃吗?”
秦桑招招手叫她走近,笑道:“你们都吃了吗?怎的不叫醒我做饭。”
福庆笑道:“我们都吃过了,姨母莫要担心。福庆瞧姨母累得很,不舍得叫醒姨母。再说福庆已经会做饭了,今天做了汤面,还蒸了包子,姨母若是饿了,就去吃一些吧!”
秦桑含笑道:“福庆是个乖孩子。”
福庆微微垂首,纤细白腻的一截儿长颈从衣领里露出来,仿佛一块儿过了清水的豆腐,又白又嫩。
秦桑摸了摸她的头,这孩子不仅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还是个小美人儿呢!
“你去睡吧!”秦桑说道:“我一会儿自己去吃,都这个时辰了,你还要长身体,可不能再熬了。”
福庆垂着头,眸中微有轻闪,她忽然想起了那个只在夜里才会出现的男人,这个夜晚,他会不会过来呢?
“知道了,这就去睡。”福庆说着抬起双眸,浅褐色的瞳孔里仿佛倒映着一汪清泉,映出了秦桑略显消瘦的脸。
屋子里很快安静下来,秦桑喝尽了水,便去床前掀起了被褥,从下面摸出了一本册子。他一定会来的,秦桑这样想着,便推开屋门往厨房去了。
窦丞璋冷着脸,背着手,站在桌案前听身后的王惠娘喋喋不休地说着秦桑的坏话。
“……将军,不是我不用心,真是那妇人见识浅短,又小性儿,虽说她着急找孩子,可她自己又没计谋,却总听不进我的良言,若非她一路上频频闹出了事故,那孩子早就找到了。这便罢了,却也不知她怎么搭上了忠义帮的石堂主,我瞧见竟是石堂主带着她们母女上了那小船。将军,那石堂主最是滑不留手,怎会为了她们母女跟都督府对上,想来他们的关系也是不一般,这样水性杨花的女子,将军你——”
“滚出去!”窦丞璋吸了一口气,冷漠说道。是他错了,有些人,实在不该过分容情。最后倒白瞎了他的一片真心实意,只怕还要被埋怨受恩不报,是个忘恩负义的。
果然,王惠娘一听这冷冰冰的声音,先是一滞,后是一怕,最后便涨红了脸,泪眼汪汪道:“将军,难道你为了一个区区乡野贱人,就枉顾了咱们以前的恩义了吗?”
窦丞璋愈发觉得自己是个蠢货,明明看明白了,看清楚了,却贪恋那一点温度,不舍,不忍,最后原本好端端的情分也烂成了一滩污秽烂泥,如今还黏在他的身上,恶心他,叫他心里不痛快。
“冯川!”可窦丞璋自来是个拿起的放得下的,他心里既然做了决断,就懒得再理王惠娘。
冯川忙垂首进来,觑得屋里的情形,上前来一招就制服了王惠娘,扯起她便将她拖了出去。
他在廊下听了有一会儿的功夫了,虽不知王惠娘嘴里的那个水性杨花的贱人是谁,可他将前头得来的线头混在一处,便立时明白了。这个能让刘如意出手去护着的妇人,必定就是将军这些日子总去见面的那个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