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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桥夜风,吹得人心寒身冷。
秦桑抓着桥栏脚步踉跄地站了起来,她疲倦至极,心累至极,虽心有恼怒,却也懒得跟王惠娘多费口舌,便从袖子里摸出帕子,也不去瞧她,只按着额角继续慢慢往前走。
王惠娘也被这变故惊出了一身冷汗,她见秦桑走远,鬼使神差地蹲到秦桑磕碰的地方一看,零散几点血红,想来是秦桑方才留下的。
她受伤了——
王惠娘心里一时有些慌张,若这妇人在将军跟前告状,依着将军的性子,又岂能饶她?想着站起身,忙追了上去,她想着,也许她该跟那妇人道个歉,说些好话……
秦桑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知道是王惠娘跟了上来,心里厌烦至极。她不清楚那位窦大哥怎的派了这样的妇人过来助她,但这两日处下来,王惠娘对她的排斥和敌意却是一清二楚。也是这时候她才知道,那位窦大哥,原来竟是个将军……
“你,你等等。”王惠娘几步上前拦住了秦桑。
秦桑有些气喘,手上依旧拿着帕子紧紧按在了额角,冷漠地看向王惠娘,没有说话。
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两人间的距离虽仅有三四步远,王惠娘却依旧不能清楚地看见秦桑的脸色。可从这妇人身上溢出的排斥和厌憎,却又是如此的清晰。
王惠娘自知冲动下她做得过分了,动了动唇瓣,示软道歉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秦桑默了片刻,便抬起脚绕过王惠娘,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惠娘心里涌出一阵难以言喻的感觉,似有些后悔,又有些不安,可更多的,却是被那妇人无视的羞恼。不过一个乡野村妇罢了,算什么东西,将军连刘姑娘那样的绝色都看不上,那妇人便是有几分颜色,又哪里能入得了将军的眼。
再说,她以前对将军可是有恩的,将军的性子自来是有恩必报,这些年他们又处出了几分交情,便是她抛下那妇人不管,就只说是她自己脾气倔,自己离开的,想来将军念及旧情,也不会将她怎么着的。
王惠娘这般想了想,心中微觉安宁,再一回头,茫茫夜色中,那妇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秦桑闷着头慢慢走着,一路上途径几家客栈,也不知怎的,只不想走进去,仿佛一直这般走着走着,她心里就会舒坦些,踏实些。
可她奔劳一日,本就力乏,如今额头上又受了伤,走了一个多时辰,街道两旁已经人影罕见,她终是选了一家客栈,两条腿上仿佛绑了千斤坠,慢慢抬起来走了进去。
刚站在柜台前,还未说话,秦桑便远远瞧见客栈后院里走来一个孩子,那孩子虽一身男孩打扮,却脸盘如玉容貌清秀,长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正是她走失多日的茵儿。
乍然相见,秦桑整个人都懵了,耳朵里仿佛进了水,所有的声音一瞬间都如潮水退去,什么也听不见了。她目之所及只有那个蹦蹦跳跳的身影,她哆嗦着嘴唇,伸长手便踉跄着走了过去。
茵儿,我的茵儿,秦桑想要开口唤她,可喉管却仿佛被人掐住了一般,竟不能发出声音来。她唯恐茵儿走了,再也不见了,顿时着急起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挤出了两个字:“茵儿——”却也仿佛如蚊蝇哼哼一般,顿时淹没在了这客栈里七嘴八舌的喧哗声中。
秦桑心急如焚,眼泪顿如泉涌。
四五米远的地方,张文茵本要径直上楼去,可心中似有所动,下意识便转过头去,然后她便瞧见了人影之外的娘亲。
张文茵当时就愣住了,随即一喜,扯起嗓子喊了一句:“娘亲!”脚下已经飞奔而来,一头扎进了秦桑的怀里。
女儿的体温和气息如此的清晰,秦桑只觉涌进耳里的潮水渐渐退去,周遭的声音也渐渐响彻起来,她紧紧拥着这小小软绵的身子,哭得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
王如立在二楼上,见楼下那对母女久别重逢,俱哭成了泪人儿,不觉眼中微潮,心里竟也跟着生出一丝澎湃之意。想他双亲早逝,孤身一人闯荡江湖,这些年孤寒冰霜,早已忘记了这凡尘里最平凡却最动人的亲人之情了。
看了一会儿,王如正待下楼去叫了那对儿母女上楼来,却眼尖瞥见了一旁坐在客栈边角处,正闷头喝酒的那几人,目光一瞬间锋锐起来。
秦桑抹了一把眼泪,忙将张文茵从怀里扯起,上下一番端详,一下便看见了那下巴上的伤痕,不禁哽咽道:“你这伤哪里来的?可是旁人打你了?”
张文茵哭道:“是爹推了我一把,我摔在台阶上磕伤的。”
秦桑立时恨得牙根儿直痒,那男人果然是个没心肝的,竟能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出手。
将张文茵揽进怀里,秦桑哽咽道:“以后,咱们就不认那个爹了。”
张文茵“呜呜”哭得伤心,两只手死死拽住了秦桑的衣裙。
“行了,咱们要哭,先忍着上楼上去哭行不?”王如笑眯眯站在一旁:“这里人这么多,可都看着咱们呢!”
秦桑闻言望去,却是一个道士打扮的少年郎,心里立时便知道,这该就是那个王如了。待要说些感激话,余光注意到客栈的其他地方,果然人人都看向他们这里,忙收了声,微微颔首,便抱起张文茵,跟着王如上了二楼。
一进屋里,王如脸上的笑意立时荡然无存,忙眯着一只眼从门缝里往外张望。
秦桑见他如此,一时也跟着紧张起来,瞪圆了眼看着他,连话也不敢说。
好一会儿王如才站起身,面有愁容地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忽的说道:“我觉得那角落里坐着的几个似有不妥,想来是都督府派出来抓捕我们的人。”
秦桑立时惊了,忙道:“可有什么法子逃跑?”
王如呲着牙来回走,他一个人自然是百人群攻也能有逃身之策,偏这里还有两个拖油瓶……
秦桑见他似有为难,忙道:“小郎君不必管我,只要带了茵儿安全离去便成。”
王如却摇了摇头:“他们如此紧追不舍,倒也不是因着这丫头。”说着一砸拳:“这样,我这里还有一套女衫,有劳娘子换上,这丫头也重新做了女孩子的打扮,你们两个这就离去,另寻个客栈住下。”
秦桑疑惑道:“那小郎君呢?”
王如哈哈笑道:“不必担心我,他们捉不到我的。”
两人既商量妥当,秦桑立时带着张文茵换了衣衫,重新梳了头。
正准备出去,忽听见下面一阵喧哗,似有许多人蜂拥而入,有人高声喝道:“官府办案,都老实些!”
秦桑一惊,立时慌乱地看向王如。
王如此时倒镇定下来,说道:“不怕,我一会儿出去弄出个乱子,你们趁机逃走就是。”想了想又道:“罢了,外头必定也有官兵看守,你们这般逃出去,反而是自投罗网。”
秦桑微微蹙眉,想了想忙道:“如此,我们可先躲在人群里,小郎君不是说那些人找的并不是茵儿吗?郎君既然武功高强,可能独自逃脱?”
王如点点头:“这点本事还是有的。”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册子:“这东西你收好,若是能带出去,便拿去给窦将军,若是没法子,便寻个法子把它扔了,别叫人从你身上搜出来就成。”
秦桑看也没看,便将那东西揣进了怀里。下面已经响起了咚咚的上楼声,王如给秦桑递了个眼色,立时打开房门冲了出去。
外面登时一阵兵荒马乱,很多人说:“在这里,在这里,快抓住他,别叫他跑了。”
话音方落,外面明光忽然黯淡下来,又过了几息,整个客栈都黑沉下来,不见半点光亮。秦桑知晓,那个小郎君该是把客栈的烛火给熄灭了。
因着不见光亮,外头喊叫声更甚,也不知谁起的头儿,喊了一句:“他们看不见了,快跑啊!”
客栈外堂里,顿如烧滚的油锅里落进了水滴,“噼里啪啦”炸了起来,秦桑忙抱起张文茵,趁机溜出了房门。
刚出了门,腕子却被人一把拽住,那人手上长着老茧,又十分有力,秦桑断定是个男人,立时慌乱起来,扯着嗓子就尖声叫了起来。
张文茵本被吓得不轻,又见她娘亲也叫了起来,于是也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客栈里愈发嘈杂,有惊呼者,也有叫骂者,更是乱成了一团。
对面那人似乎被吓住了,见秦桑死命往回扯着腕子,又抬脚踹他,忙将她一把拉近,迅速道:“娘子别怕,是我,石淼。”
秦桑猛地一滞,石淼,那个石堂主?
石淼见她不再挣扎,忙道:“王如小兄弟带着几个帮里的弟兄去引开官差,娘子和小丫头就跟着我赶紧走,河边已经泊好了船,只待咱们去了便拔锚扬帆。”
秦桑忙点头应从,石淼从秦桑怀里接过张文茵,便一手扶着秦桑,迅速下了楼梯。
他们没有从正门出去,而是从客栈偏门处偷偷溜走。门扉才刚关上的一瞬,秦桑看见,客栈前堂已经亮起了灯盏,里面人影幢幢,不由得心中暗慌,忙跟上石淼,踏着夜色匆忙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