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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契反正默认了施廷是为了来医院看他,不然这破医院有什么好看的。
他们偶尔会一起回公寓,施廷工作实在忙碌疲惫,多半都是陆契兴致勃勃地给他讲些有趣的事情。偶尔施廷会听着睡着过去,醒来的时候陆契沉睡在他旁边,乖巧漂亮。
施廷觉得自己走在浑沌又不知终点的路上,迷雾漫散,填满树丛的空隙,遮掩住遍布的荆棘。陆契就是那一朵唯一跟在他身边的火光,散发着柔柔的温暖,为他照亮可落脚的地方。
一切还不算太难熬。
两人这么熬了一个月,在第二笔高额费用单递到施廷手上时,他还是感到了点无能为力。
没有积蓄,他打这么多份工供当下保守治疗也是不够的。
何况医生建议温婉尽快手术,手术费又是一大笔急需的钱,除了借钱外他别无他法。
和谁借呢?施廷倒是有俩人选,但陆契会不高兴吗?
他希望自己在物质上和陆契能泾渭分明一些,一是不想占陆契便宜,二是他的自尊心也不允许他占陆契的便宜。施廷孑然一人走过多年,一直没太多的情绪,孤单、难熬、羞耻、自尊这种很多人成长时期避无比避的字眼,在施廷心理感知上是不存在的。
在对待自己方面,他几乎五感全关,活得不像是个活生生的人。
直到陆契捧着一点暖和的光,让他全身血液重新流转,活络起来,感知慢慢开始恢复,甚至讲究起自尊来了。
施廷决定,还是暂时瞒下陆契。
有程明希的劝阻,陆契一直憋着没问施廷钱的事情,这会儿见施廷填上这么一大笔,还是没忍住,问道:“你的存款够吗?”
施廷正坐在陆契对面吃饭,两人好不容易凑一块儿在公寓里做饭吃,他抬眼看着直勾勾望他的陆契,随便咀嚼了两下嘴里的菜咽进肚子,思量了一会儿才说:“不够,这是找朋友借的。”
他看到陆契有点茫然地眨了下眼睛,陆契不太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失落明晃晃地溢出来,很艰难才收回去。陆契抿了抿唇,问:“那后面还差得多吗?总不能一直借吧,我卡里应该还有不少钱。”
施廷知道这个问题是绕不开的,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陆契,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是我和你想的不同。我的钱是我们俩的,因为这钱是靠我自己挣来的,你未来自己挣来的钱也是我们两个人的,但是你现在拥有的你父母的钱不是,你能理解我吗?”
陆契心想:我当然理解,不然我也不会憋到现在了。
但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仍觉得有点失落。他本以为他和施廷可以接受彼此的一切,他对付过施承关、照顾过温婉,再怎么也算是一家人了……等熬过这段日子,温婉好起来,他也可以带施廷去通知他的父母。他们既然一起承受生活的苦难,就应该一起享受命运的馈赠。
而不是他像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施廷却把人间的苦涩滋味都囫囵尝了个遍。
施廷看着陆契慢慢蔫下去,心头酸软。这些天陆契奔波在学校和医院之间,头发长了都没空去理发店,自己瞎剪了一通,这会儿都还有点狗啃似的。
他们已经很多天没有温存,他甚至想不起上次给陆契做饭做了什么菜。他站起身,走到了陆契旁边,想坐到他凳子上去。陆契心里不开心,身体倒顺从得很,让开半条凳子,身子半倚着施廷。
施廷揽住他的腰,两人沉默地坐着。
最后到底是陆契认了输,他垮下肩膀,偏头轻轻地亲吻着施廷的嘴唇,简单的肌肤相贴,表达自己缱绻的依恋。施廷同他接了一个吻,紧紧地把他箍在自己怀中。
陆契被他勒得疼,快喘不过气也不想和施廷分开。生理上的窒息感和心理上的难过,逼得他眼角泛红,淌下两行泪。
施廷替他擦拭掉,温柔地对陆契说:“我不会硬撑的,我知道我们是一体的。”
“好。”陆契应答,觉得自己哭出来有点丢脸,吸了下鼻子推开施廷,“吃饭吃饭,吃完还得帮我写作业呢!”
两人掀开这茬,继续照顾着温婉。
温婉的手术排期临近,眼瞅着要体检,施承关竟然纡尊降贵来了趟医院。
施廷和陆契一起捎着饭回来,看到施承关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逼仄陈旧的病房中挤着好几家人,病人们暴露出生命最不堪脆弱的样子,家属的抱怨和长吁短叹总是挤满了空气。
但施承关往这儿一坐,周围的环境好像就变了。平时的吵嚷都低了下去,走道不再永远错不过身——只有温婉还是和往常一样,要死不活地侧躺着,连面上的嫌弃和讥讽都纹丝不动。
施承关瞥见两人回来了,像是突然意识到无法忍受这个环境,站起身抖了抖衣裳,冲两人微微地一笑。
陆契余光瞥见施廷的脸色一下子撂了下来,眉心微蹙,有股不善的冷意。
他故意往前凑了一步,隐隐挡在施廷前面,冲病床上的温婉说话:“阿姨,起来吃饭了。”
温婉闻言翻过了身,深深地看了陆契一眼,旋即才把目光转向施廷。她力气不够,陆契忙过去扶她,让周遭寒冷的气氛活跃了一些。
被陆契一打岔,施廷和施承关两人的目光短短一接,就转向忙活着的他,没那么剑拔弩张了。
但到底表象的缓冲也是徒劳,温婉接过碗后,瘦骨嶙峋的胳膊抬起来往门外一指,眼皮也不掀地说:“别打扰我吃饭,要闹出去。”
陆契:“……”他苦心想营造的氛围被温婉毫不留情地掀开了。
施承关看到陆契不太好看的表情,觉得有趣,笑了笑:“那倒也是。”他笑着把目光转向施廷:“儿子,你妈妈都发话了,我们还是外边说吧。”
施廷不置可否,刚要迈腿,被陆契抓住了手。陆契刚才帮温婉把保温壶里的小菜碟端出来,指尖残余着滚烫,就这么裹在施廷掌心里,触感明显。
他冲施廷笑着眨了眨眼,用口型说:“我等你回来。”说完还挠了下施廷的手心,把那滚烫的热度卷在痒里,在神经传导中扩散,让施廷太阳穴跳动了一下。
施承关和温婉都把他们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一个含笑一个冷眼,也不打断。病房中还有一直都在悄悄看热闹的人,见到这“胆大妄为”的一幕,艰难地忍住嚼舌根的欲望,什么话都没敢说。
很久很久以后,陆契第一次到木枝镇落脚当天午夜惊醒,脑袋里的记忆残片就是这一幕。
那时他已经不是少年,学会了照顾周围、察言观色、每日三省……他反思了无数过往中自己的任性自我,每一遍回忆都磨去几分纯真率性,在差点面目全非的时候,这一幕冒出来,又让他想起年少那种肆意和明媚——想起他们坦荡荡的爱。
于是他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了木枝镇。尽管他难再变回曾经少年,但保留那么几分珍贵记忆还尚可做到。
施承关是个讲究人,在这种病房中能呆这么久已经是他给施廷最大的尊重了。他冲施廷笑了下:“我们走着说吧,免得一会儿谈的不愉快,让你妈妈和你的小男朋友听到了都不舒服。正好我说完就回去,你也高兴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