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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三年级毕业后,一大半的同班同学去远离农场的县城参加中专考试,包括我。
除了来回长途班车的路费,我姨妈一家就在县城,吃住无忧,而我们班参加中专考试的同学是吃住旅社。县城离农场至少300多公里路程,班车早晨8点出发到达县城也要下午4点。搓衣板一样的路面,甚至多处路面大坑套着小坑,让本已老旧的客运车一路上颠簸的起伏不定,摇摆不止。
我非常清楚自己的斤两,旷课,逃学,抽烟,打架,被别的同学揍,叛逆期顶撞老师等等…
与其说参加中专考试,不如说通过三年的初中课程,欺骗父母,自欺欺人罢了,甚至我还幸灾乐祸,厚颜无耻的想,比我学习差的同学都去县城参加中专考试了,我怕啥呢。
父亲去奋斗的城市对接落户问题,离开已经七个月了,那时候没有固定电话,更不要说手机,唯一的通信方式,就是贴8分钱邮票的普通信件,父亲也只是在刚离开农场的两个月里来过两封信,通过父亲结尾日期到收到信件,单程时间通常有二十天以上。信的内容是对老婆孩子满满的思念,满满的爱,大概意思是争取早点办好落户问题,让我们姐弟听话,保重。
两封信内容全部是宽心,思念。读给母亲听完信件内容,我对父亲的思念倍增。余下时间再也没能收到过父亲的只字片语,一天天过去,母亲也越来越烦躁不安,也越来越担忧起父亲。
我告诉了母亲,我要去参加中专考试,母亲说,能不能考上就看你本事了,反正就花一点路费。其实父亲没有了工资已经三年多了,全靠勤劳节俭的母亲之前牙缝里省下来的一点积蓄维持着最基本的生活。
回望农场的日子,回忆着农场里一家人的生活,才真正意义上体会到,什么叫生活,而什么又叫活着。
中专考试结束之后就是7—8月份的暑假。
农场显得愈发荒凉,窒息。抬眼四周望去皆无人影。一个土坯围墙围起大院里,二十几排平房,几年之后逾百户人家只剩3—5家。
暑期通常和一个人玩,就是自己,严格说和自己的影子为伴。同班同学散落在十几公里外,甚至几十公里外的生产队。所以即便放假,跟同学玩也是一种奢侈。
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要么爬到围墙上面,暴走一段,再爬上自己家瓦房顶上,静静坐着,眺望远方,目之能及高耸入云的雪峰,(高原的山脉始终常年积雪难融)。要么四仰八叉平躺着,用手背遮住双眼,冥想。想的最多的是自己的父亲,想着暗恋的女同学的模样,她家离得更远,四十多公里的山坳里。平常上课时忙里偷闲偶尔偷着瞄一眼,思想开小差的时候还被老师呵斥,“哎哎哎,高原,你想啥呢,我在这里说的口干舌燥,你在那里东张西望”?
甚至整个暑期,母亲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批小说,全是厚厚的小说,我就像一个贪婪的海绵,每一本书认真的看着,没有一丝厌倦,也看的津津有味,全是著名作家成名之作,绝大多数是外国作家作品,《红与黑》、《悲惨世界》………一个从未走进社会未被打磨过的孩子,竟然沉浸在小说的世界里。
转瞬暑期快结束了,之前参与中专考试的同学有六人超过分数线被被外地专校录取,余下没有录取的二十多名同学,绝大多数直接去读高中了,其中有8名同学决定复读一年,再次参加明年的中专考试。我没有过多思考,决定初三复读一年。
我没法跟父亲商量,因为父亲那时远在千里之外,无法商量。我跟母亲说了,母亲没法拿主意,唠叨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爸对接落户回来后,我们要去xx市的,你还是等你爸回来再说。”没法与亲戚商量,亲戚远在300公里之外。
我当时的想法,如果父亲落户失败,结局很惨,我要自己走出一条路。我觉得我努力一年能够考上中专的希望是95%。
最重要的是,我暗恋的女同学也决定复读,甚至至少还有两位男同学为了这个女同学,也毫不犹豫选择复读。
现在想来,不纯洁的动机之下能够复读一年后考进中专,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我重新读了初三,和初二升入初三的小弟小妹们混合在一起读书,我一点都不感觉到别扭,也不感觉到羞耻,因为8个同学自动留级复读。9月份开学,我当时就觉得只有一年复读时间,时间根本不够用,那时候正好是长身体发育的阶段,家里面的伙食可想而知,能不饿着就是母亲的伟大。
姐姐辍学已经四年,已然学会了洗衣服,做饭,做馒头,甚至包饺子。
现在想来,姐姐成长的路只能是悲剧。没有太多的知识,与农场里本就改造的形形色色的人接触,就是耳濡目染也会多少对她自己人生的路产生影响。
美术课,体育课甚至音乐课,我都会充分利用,学习英语和代数和几何课,甚至自己重新学习初一初二的课程,目标就是在成绩上和知识积累上找回六年级的辉煌。
随着国庆临近,气温变得愈发寒冷,我们娘仨早早架起了火炉,前室一个大铁炉,卧室连接了一个大铁皮废油箱,炉子里喂进干柴和牛粪,不管前室还是睡觉屋子,立刻变得特别暖和。
母亲带着姐姐捡了一个夏天的干柴和牛粪,院子里盖的一间杂物房子,里面已经堆满了牛粪和干柴,母亲当时跟我们说,如果明年才能落户要去的城市,必须尽可能多储备些牛粪和干柴,以备冬天来临。因为父亲早已没了经济来源,以往买煤取暖变成奢望,尽管那时煤价只有三分钱一斤。
难以想象瘦弱的母亲和仅仅17岁的姐姐,到几公里外的草滩,背回一背篓一背篓捡拾的牛粪,到数公里的林区捡拾一捆捆的干柴。
除此之外,母亲捡拾完牛粪和干柴回家之后,隔三差五到街上买很多三分钱一斤的大白菜,五分钱一斤分土豆。
储备完了所有的一切,母亲告诉我们姐弟俩,她要去父亲对接落户问题的城市去找父亲。怎么找,先坐班车去县城亲戚家,再让亲戚把母亲送到火车站,火车下来之后,手里拿着信封,按照父亲嫂子家地址一路问过去。
天哪,母亲大字不识几个,要去大城市找父亲,即便当时的我都惊的合不拢嘴。姐姐只是一个劲的说,“妈,你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弟弟的,你和爸爸都要平平安安回来。”说完,姐姐哭了,我眼眶也糊满了泪水。
母亲毅然决然踏上了找父亲的遥远路途,尽管有些担心母亲,其实心里头轻松很多,母亲去父亲对接落户的城市与父亲碰头,至少父亲的安危不用太担忧了。
每天之所以特别想念父亲,其实参杂太多担忧的成份,几个月没有任何消息,替父亲担忧。
母亲踏上南去的路,我依然努力的学习,不给自己任何松懈的机会,也不给班上任何同学最好成绩的机会。
有一天数学老师说,下周做一次测验吧,然后他认真的问了一下全班同学,假如有不及格的同学咋办,没想到他的问题被其中一个复读的男同学扔了回去。
男同学姓许,他乐呵呵的反问数学老师,“假如有人考第一名有啥说法?”数学老师说,“谁考第一名,我把自己一只新的钢笔送他,这支笔还是我的老师送我的,我一直没有舍得用。”
现在看来,其实当时的数字老师非常明白,他知道班上有8个复读生,他怎么也不会把题目出的太普通了。结果测验的时候可想而知,题目之难连正常上课的数学课本里都没有学到过。
好在当时我就已经开始悄悄做中考测试课题了,很多测试课本都是考进中专的同学留给我的,尽管没有答案,好在我一点点在啃这些模拟题,已经啃了俩月了,即便这样,我依然感觉题目不是一般的难。
考完试下课之后,全班所有人都在惊叹,说很多题目都没有学过,是的,课本上只是皮毛,这个老师就是用这样出其不意的方式鞭打所有上进的同学。
正如他后来说的,你们必须要带着把一切难题踩在脚下的把握参加明年的中专考试,否则,你们只能浪费时间浪费青春。机会只有一次,你们拼搏的次数可能仅此一次。
多么优秀的老师,为了自己的学生成才成为栋梁,他不惜用这样的方式鞭策所有的学生。
考试结果在第二节数学课公布了,全班只有六名学生人及格,六个及格的学生当中,五个学生只有60多分,尽管第一名是我,也仅仅只有83分。
数学老师对这次的数学测验结果极为不满,他自嘲的说,我怎么可以对20多名不及格的同学进行处罚呢?我应该认真反省我自己,是不是授课内容和方式上有欠缺。
然后把一只崭新的钢笔举了起来,“来,高原,上台领奖。”
我抬头看了一下数学老师,瞬间又低下了头,同桌是个女生,咋咋呼呼说“咋了,不要给我。”
然后推我肩膀,大意就是让我赶紧上台领奖。
从数字老师手里取过钢笔,说了声谢谢,赶紧低头回到自己座位,心里不但没有一丝快乐,反倒有些不满,对自己成绩的不满意。如果中专考试,题目稍微再难一点,基本名落孙山。
而同座女同学一把夺过我的钢笔,拿在手里爱不释手,羡慕不已。然后试探的问我,“高原,这只钢笔送给我咋样。”
“去去去,有本事自己去考第一名。”
一句怼人的话,换来左臂被锤了两拳,然后翻着白眼说“不给算了,还诚心刺激我,看把你能的。”
同桌,头发扎着一把抓的女同学,长相毫无特征,但是平心而论也不难看,最大的特点是皮肤黑,尽管当时我因为发育,脸上长了一些痘痘,但是我就算那种状态,依然去歧视人家的黑皮肤。
同桌的学习很是一般,但是最不可思议的是,她不止一次跟我说,和我成为同桌,备感自豪。我故意虚张声势的问她“嗨嗨嗨,你不会早恋我吧?第一哥一点没心思,哥要考中专,第二,我把嘴角往同样复读的女同学的坐位那努了几下,“那是哥的青梅。”
“啪,啪”随着我胳膊被女同学用半握的拳头砸了两下。“你要死啊!”女同学本就黝黑的肤色,加上脸上绵延的通红的颜色,已经是黑里透红。
过于响动引来前面几排三五同学回头观望,包括坐在前面两排位置上暗恋的那个女同学回头张望,然后抿嘴一笑~





